村子名为月光村,它头顶那颗冰蓝色的月亮,永远是满月。
这地方会发光的植物很多,打开纸糊的木窗往外望,碎石路与屋檐皆洒满幽幽的光,若能携亲人爱侣到此游览,想必是一件浪漫的事。
乌鸫既无爱侣,亦无亲人,伴她身侧的仅仅是他人的遗物和一把在地上爬的刀,所以她并不觉得浪漫。
她只觉得无聊。
「你知道赤在哪吗」
她问刀。
刀无所不知,但它永远不会正面回答乌鸫的问题。
仅有乌鸫手臂长短的它装模作样地在屋里找,它先爬去床底,又钻进衣柜中,最后它爬到乌鸫脚下,说:“没找到!”
「你还要戏弄我多久」
“小姐,我没糊弄你。”
它爬到乌鸫头顶,盘起刀身,往窗外望:“只存在于你记忆里的人,我又怎么帮你找呢?”
乌鸫不再写字,就这么开着窗户,坐在床边脱鞋。
同样的问题,她问过那名黑发红眼的少女,人家摇摇头,说这里没有红头发的女性。
但,那颗水晶球里的画面分明就是天堂岛……或许赤在天堂岛,不在地狱湖?
刀却说天堂岛就是地狱湖。
想不明白,乌鸫厌烦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别急,小姐。”刀窸窸窣窣往被窝里钻,它不小心钻到乌鸫裙子底下,被乌鸫捏住柄举起来。
“我……”它声音变得低哑。
它像条被扼住脖子的蛇,刀身往乌鸫手臂缠:“小姐,我……喘不过气了。”
乌鸫松手,它落乌鸫胸口喘气,咳嗽两声后恼怒地用柄敲乌鸫脑门。
“我好心安慰你,你却这样对我!”
乌鸫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虚眯着,抬起下巴睥睨刀的同时指向自己腿根。
“我又不是故意的!”刀气急败坏变成小女孩的样,它变身前趴在乌鸫胸口,变身后直接把乌鸫当坐垫,骑着乌鸫脖子。
它把缠绕着身体的布条扯开,再掰开,给乌鸫看:“我也有!谁稀罕你那玩意儿!”
乌鸫觉得它有些恶心,把它推下床,写字告诉刀:「你打地铺」
“嘎?”刀双手叉腰,一只脚踩在床边,“你要不要看看我现在几岁?”
“小姐,你等着,你今天晚上别想睡了!”
刀很恶毒,它刀身很薄,钻进床头的缝隙里碎碎念。
乌鸫刚闭上眼睛,它就“叽咕咕”发出怪声,直到晨曦的光把窗边小鸟的影子刻进屋内地板上,它才满意地从缝隙里钻出来。
“起床啦!小姐!”它对整夜没合眼的乌鸫说,“你该为我做早餐了!”
早餐是那名黑发少女送来的。
她拎着竹篮敲门,乌鸫刚打开门,刀便飞出去,眨眼间,竹篮里的烤面包和果酱就全进了刀的肚子里。
少女愣神,她盯着那柄仅有两指宽的刀看,听到刀打嗝的声音,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昨天那只白发小女孩。
“面包坊里还有。”她话音未落,刀消失了。
过一会儿,刀爬回来,对黑发少女说:“现在没有了。”
它把所有人的早餐全吃了。
少女也不生气,她伸手翘指,在虚空中轻点几下,空空如也的面包坊便被浓香四溢的面包填满。
“您还需要吗?”她问刀。
刀觉得自己被挑衅了,又跑去面包坊里逛了一圈。
这一次,少女发现悬浮于她面前的“管理员面板”消失了。
“不好意思,小姑娘。”刀阴恻恻笑着,“我好像不小心把其他东西也吃了。”
少女精致的面孔上依旧带着礼貌的笑容,她走进屋内,坐在乌鸫对面,说:“村长大人想见两位一面。”
“那就让他自己来找我!”刀语气很不善,“正好,我想教育教育他!”
闻言,少女轻叹,把目光转向扭成麻花状的刀:“请问,您是梦魇解放者吗?”
“我是梦魇,姑娘。”刀爬到少女身上。
它用柄裹着少女脖子,把刀尖缓缓刺进少女脖颈中。
少女没有挣扎,任由刀把她当玩具玩。
毕竟,她并非真实的生命体,她仅是一段程序,是一只被困在虚拟世界里的幽灵。
然后……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疼痛。
她瞳孔猛缩,当那些鲜红的液体淋湿她肩上长袍时,她又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她伸手想把刀拽走,刀自己跑了。
而后,她又感到一种渴求已久的东西被人夺走般的失落感。
“我无所不能!”刀从柄伸出两条触须,“双手叉腰”嘎嘎笑,“小姑娘,你所渴望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赐予你!”
少女眼中有某种光华在闪烁。
“你……”她声音颤抖,眼角蓄有泪花,“您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啊——当然可以……但你能给我什么呢?”
“一切!”她忽地跪下,“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只求您能让我安息!”
“嚯,但我今天吃饱了,姑娘,你过两天再来!”
乌鸫听不懂刀与少女的对话,她把竹篮倒翻,轻拍底部,把面包屑拍进餐盘里。
刀身形一晃,乌鸫盘子里的面包屑也被它吃了。
乌鸫眨眼,写字提醒刀:「你是个聋子,不能听她说话」
“哦、对!我又忘了……诶,小姐,你是怎么记住你是个哑巴的?”
“教教我!”
乌鸫唇动、龇牙。
她攥紧拳头又松开,深呼吸许久,才忍住了想把刀丢去地上踩的怒火。
倘若她能发出声音,她要用最恶毒、最肮脏的话语诅咒刀。
“那我便不再叨扰两位了。”少女对刀的态度恭敬不少,她离开时,恋恋不舍地望着刀。
刀想了想,往乌鸫身上爬,被乌鸫一巴掌拍飞后,它生气地往少女腿上缠,说:“小姐,我不要你了!”
“走!姑娘!咱们这两天好好玩玩!”
“我让你见识下何为梦魇!”
少女很开心,带着刀走了。
乌鸫也很开心,走到门口与少女挥手道别,还写字给刀看:「别回来了」
“嘎——”刀咬牙切齿,“我会等你求我回来的!”
乌鸫不打算去找刀。
这把聒噪的刀对乌鸫来说只有副作用:它会偷吃她的布丁。
目送刀远去,乌鸫拍拍自己脸蛋,背着兔子玩偶出门。
她打算在村子里走一圈,看看这个村子到底有何秘密。
村子不大,不出半小时,便可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
整个小村被碎石路从中分割为两半,一半种着小麦,在微风里荡出麦香和黄褐色的浪花。
一半种着果树,树上所有水果都被某种存在啃过一口,乌鸫猜是刀路过时干的。
树下有名戴草帽的果农,女性,皮肤异常苍白。
她愁眉苦脸抬头望着那些被糟蹋的水果,嘴里念叨着“天罚、报应”之类的词。
碎石路的尽头是一片池塘,再往前走,能见到把村子围起来的木篱笆。
每过一段距离,便有木牌插进篱笆中,上边用红色的字体写着:禁止外出。
乌鸫沿着篱笆走了会儿,回头望向村子。
这里没有守卫之类的人,倘若有人离开,也不会有村民阻止。
乌鸫打算试试。
她抬腿往外跨,她身边的灌木丛里却突然钻出一个人,抱着乌鸫的手臂拼命把乌鸫拽回栅栏里。
“来人呐!”把乌鸫抱在怀里的人大声喊,“又有人被恶鬼附身啦!”
“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