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和黄前在前边走，乌鸫在后面跟。
乌鸫偏头，看身边踢着小石子走的刀。
她没写字，刀却明白她在想什么。
它用嬉皮笑脸的表情说冰冷的话：“没错，小姐，就和你想的一样。”
“这里是那只灵的映射，你却在这个映射里见到了你日思夜想的人……哈！她堕落成灵了，小姐。”
乌鸫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
“小姐，你面对的第一个核级的灵，是你的挚友……你感觉如何呀？”
乌鸫轻轻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她抬手按住自己胸口，在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里，她却没有听到悲伤的回响。
出乎意料的，她并不难受。
“诶！”刀有些不开心，“你能不能哭一个给我看呀？我还没见过你哭呢！”
“我有点无聊了！”
乌鸫没管刀，她加快步伐凑到赤身后，听这两名少女说过去的话。
“啊——九点了。”
黄抬起戴着腕表的左手，她黄褐色的眼珠转一圈，双手后背对赤撒娇：“赤姐！我要跑了！”
“你……”赤咬牙瞪黄，“你从小紫身上唯一学到的东西就是好吃懒做吗？”
“哪有！”黄嘟嘴反驳，“我没学，我本来就会！”
“你！”赤捏眉间，“还有很多人没通知的！”
“我约了橙姐去逛街啦！”黄抱住赤手臂左右晃，“求你啦！橙姐过两天又要出勤了！”
“嗨……”赤头疼摆手，像赶苍蝇一样把黄赶走，“滚滚滚！下次我不带你出来了。”
“比起赤姐，我也更想和橙姐出来……呜哇！”
黄被赤踹了一脚。
“赤姐！这条裙子是橙姐买给我的！被你弄脏了！”
“快滚！”赤怒吼，握起拳头作势要敲黄的脑袋。
黄做完鬼脸，跑了。
她隔着夜色向赤挥手道别，之后，黄发少女便在赤低声的怒骂里消失了。
“可恶……”赤耷拉着肩膀碎碎念，“所有人都被小紫教坏了呀！”
乌鸫趁机与赤并肩走，听到这句话，她捂嘴笑。
她记得紫抱怨过，但凡有人干了坏事，总会牵扯到紫的名。
乌鸫跟着赤敲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看赤板着脸吓唬那群从下层世界偷渡来的可怜人，等赤从最后一户人家走出来时，已是凌晨。
“搞定！”
赤抬臂伸懒腰，取出镜子看自己眼睛。
见到自己红肿的眼皮，她骂骂咧咧诅咒着黄的名字，踢飞路边被捏瘪的易拉罐。
有睡在路边的人被她吵醒，盯着她看。
她双手叉腰，双腿岔开站立骂道：“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乌鸫歪头眨眼。
她很好奇，赤之后到底遇见了什么，才会变成那只白天跑进街道的鼠，见到人就要躲起来。
“不急，小姐……”
刀把易拉罐捡起来，用乌鸫裙摆擦干净，往嘴里塞。
它见到没吃过的东西就想尝一尝。
“马上你就知道……噫！”
刀被易拉罐噎住，捂着脖子满地跑，最后它从喉咙里喷出火，把锡罐融化后咽肚子里。
“哈……”它双手杵着膝盖喘气，语气很惊恐，“小姐！那破罐子想杀我！”
「别乱吃东西」
乌鸫用板子拍刀小脑袋：「她和蓝靛不同吗？」
“不一样，小姐。”刀嘴闲不住，它把裹住它小胸脯的布条拆下来，放嘴里咬着。
“之前那姑娘是被灵扭曲成两个人，而不是堕落成灵。”
刀咬着布条用力扯，那费力的样子，像在吃一条粘牙的糖。
乌鸫点头。
她继续跟着赤走，想在他人的记忆里，走去那座仅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凤凰院。
但赤没回凤凰院，她还有其他事要做——去给下层世界的孩子们发零食。
她身边那个比她还要高的箱子里放满了薯片、可乐、爆米花之类的垃圾食品。
这些被中层世界称为“垃圾食品”的小零食对下层世界的孩子们来说，是山珍海味。
赤扛着箱子走进慈善机构在下层世界建立的孤儿院，立马就有满手沾灰的孩童蹦出来抱住赤的腰。
“天使姐姐来啦！”
孩童对那栋又矮又小的住宿楼喊话，没多久，用栏杆封住的窗户里便透出摇曳的烛光。
孤儿院热闹起来。
趴在保安亭里睡觉的门卫听到孩子们的叫嚷声，揣着手电揉着眼睛走出小亭。
他板起脸，深吸一口气，刚想出声把这群小屁孩吓回去睡觉，见到翻墙进来的赤发少女，他硬生生地把话憋回去，换上讨好的笑容向赤问候：“哈啊……赤小姐，您这么晚还来呀？”
赤暂时没空回答。
小孩子调皮，爬她背上揪她头发，揪得她直喊疼。
负责教育这群小孩的女教师也被吵醒，以为院里进了贼，穿着睡衣、手里揣着鸡毛掸子就往外跑。
见到赤，女教师一怔，对赤微笑后她扬起鸡毛掸子，把淹没了赤的小孩们赶走。
“晚上好，赤小姐……您其实可以明早再来。”女教师苦笑抱怨。
赤无奈摇头，说：“我明天没空啦！上次答应过他们要带零食来……抱歉啦！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
赤把发卡取下，整理自己被抓乱的头发。
她看到有小孩往箱子跑，连忙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不准偷吃！”
“我……”
小男孩脖子一缩，傻笑着说：“我就想看看里面有什么……”
“不准！回去睡觉！”
“我不去！”
“我也不去！”
“我们要和天使姐姐玩！”
“我不是什么天使姐姐！都说了不要这样喊我！”
赤把小男孩抛上天。
身为对灵使的她力气很大，男孩被扔得很高，超过那栋两层高的小楼。
但他不怕，反而“咯咯”笑着，等他轻飘飘落进赤怀里，他抓着赤的手臂喊：“我还要玩！”
“我也要玩！”
“滚回去睡觉！”
赤张牙舞爪扮鬼，说要抓小孩吃。
小孩们笑着，顺着院里的围墙跑，和赤玩捉迷藏。
门卫和女教师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无奈的笑容。
乌鸫坐墙头，刀坐在乌鸫肩上，用它脏兮兮的腿夹住乌鸫的脑袋。
“我也想吃小孩！”刀突然说。
乌鸫看着和孩子们玩游戏的赤，写字给刀看：「自己生」
“嘶……”刀把乌鸫的头发拢起，拢到乌鸫脑后，扎成一根短马尾，“小姐，你口味比我重。”
乌鸫昂首，脑袋后仰看到刀，把板子举在刀面前：「现在大概是几年前？」
“那咱们得好好算算。”
刀扒着乌鸫的指头数数：“你在深层世界待了一年。”
“后来当了一年对灵使。”
“去养小虫的地方看了场烟花……”
“之后又跑去灵研会拿无辜的人泄愤……”
数完，刀揪着乌鸫脸，说：“小姐，咱们在一起四年了。”
「有那么久吗」
“时如流水，小姐。”刀把乌鸫白皙的脸蛋搓红，“但咱们在一起的时间只会更久！”
“这地方，应该是五年前。”
乌鸫点头。
赤这会儿刚把所有小孩赶去睡觉，走到院门口，和女教师和门卫交流。
她丢给门卫大叔一包烟，送给女教师一支口红，面无歉意地道歉：“打搅啦！我本来打算偷偷把东西送来就走的，没想到被偷袭了！”
“毕竟他们一直在等你来。”女教师宠溺地望向那一张张贴着窗户往外偷看的脸，“你不来，他们估计要守到天亮。”
“要在这边休息吗？有几间空屋子，我帮你收拾一下。”
“不用。”赤抬手，晃她手中红色的手机，“这几天上边不太平，有一批人要送下来，我要去救济站那边安排工作。”
“对灵使还要做这些吗？”女教师疑惑询问。
赤微笑回答：“我不只是对灵使，我还是……”
“普通人。”
她对教师眨眨眼，往外边走：“他们就交给你们照顾啦！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女教师把赤送出孤儿院，道别时，她笑着对赤说：“下次来的准时一点——孩子们很想和你玩。”
“嗯……下次我会带院里的其他人来看他们。”
赤想了想，接着说：“我们院新来了一个非常调皮的小姑娘，紫头发的，我来的时候会提前和你说。”
她翘指，指向住宿楼：“你和他们说，让他们好好作弄一下那个调皮捣蛋的家伙！”
“就像作弄你那样？”
教师在和赤开玩笑，乌鸫则抓住刀脚腕，想把刀从身上扯下来。
「赤下次带紫来了？」
她问刀。
刀把乌鸫的齐刘海掀起来，露出乌鸫的额头，说：“小姐……”
“她没有下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