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院里的那些女孩们,大抵是烟花变的,不等乌鸫抬手道别,她们便融入夜色,无影无踪。
她不知赤是否能看清她落在白板的字,她写了很多话,写了擦、擦了写。
每一个字,她都写得很用心。
可惜白板太小,和刀现在的胸脯一样小,寥寥数行,终是难述心肠。
等飞刀洞穿白板,没了写字的地方,乌鸫摇摇板子,像丢刀一样随手把板子丢在脚下。
“小姐,要我帮你吗?我……”
刀坐旁边看戏,风掀起它过膝的白色发丝,也撩起缠着它身体的布条。
它话说一半,有布条追着风,跑到它嘴里,它便生气地追着风跑,嚷嚷着要和风打一架,要把风吃了。
刀跑远了,远远地能听到它的叫喊:“小姐!咱俩来比比看!”
“是我先抓住风,还是你先抓住那个红头发的小姑娘!”
刀没能抓住风。
风跑得太快,路面太崎岖,且刀身上的布条爱着刀的同时,也爱上了废墟中的锈钢筋——它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奔跑技巧把自己和钢筋捆在一起,扑腾着被泥土染黑的脚,向这边求救:
“小姐!救我!”
乌鸫没空救刀,比起刀的身材,赤的身姿更有吸引力——那些吊着飞刀的细链条将赤绑在原地,把赤身体勒出道道血痕。
她被自己手中的锁链束缚,跪下。
链条疯狂生长,武器以主人的自由换得了生命,柄柄飞刀围绕着赤旋转,最后飞向那些已经倒地的伐灵局成员。
刀刃刺进他们后脑,然后,这些死在过去的人,如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们向乌鸫走来,步伐缓慢,像光脚走路踩了碎玻璃后抱着乌鸫手臂走的刀。
“小姐!救我呀!”
刀还在胡闹,乌鸫往那边竖起食指左右摇,让刀闭嘴。
“小姐,我被自己捆住了,你能不能来救我呀!”
刀很爱演戏,它话音里带有哭腔,眼角也蓄上眼泪,让乌鸫想到了它被鱼刺卡住喉咙时的样子。
仔细算起,和刀在一起竟已过去好几个秋——这样想着,乌鸫将靛色的耳坠摘下,用靛留下的盾挡住赤送来的飞刀。
她另一只手空着,抬起来,对刀比划。
大概意思,是问刀现在怎么办。
以往她和刀去处理灵态事件,是不用和灵战斗的,刀张嘴,灵就成了虫鱼鸟兽之类,进刀肚子里化作刀的养分。
“唉……我不是说了吗?我被自己捆住了。”
刀话里有话,乌鸫从盾牌后探头往赤那边望,正巧用额头接住一柄飞刀。
刀尖刺入乌鸫眉心,可能是用额头砸刀的次数多了,乌鸫颅骨很硬,刀刃没能贯穿她的脑袋。
但很疼,比刀咬人时要疼。
“小姐,用你的小脑袋好好……我不是让你用头锤去创她。”刀咧嘴看着倒飞滚远的赤。
乌鸫缩在盾牌后,在5.56mm口径弹演奏出的杂乱音乐里,对刀指指她耳垂下方的靛色耳坠,再用力晃拳头。
意思是她怕伤了赤。
刀觉得很好笑,问:“小姐,你怕伤到一个死人,是吗?”
乌鸫说不了话,枪声刺耳,她听不见刀的声音,所以她只能对刀翻白眼。
“嚯——我希望在床上见到你这个表情,小姐。”
这句话,刀是故意等枪声停歇了再说的。
刀藏在乌鸫枕头下边的黄色废料,乌鸫无意间翻看过,她看不懂,但大概能懂刀这句话的意思。
她用盾牌挡着子弹往刀这边走,刀问“嗯哼,要我帮你吗”时,她不作答,收了盾,双手抓着刀的腰,把刀护在身前。
硬质的盾牌不好用,会跳弹。
有一枚子弹蹭着她的脚腕落进泥土里,蹭破丝袜,也蹭破她能挡住刀牙齿却不能挡住子弹的皮肤,流了血。
乌鸫很聪明,她觉得刀的身体很软,用刀来挡子弹,不会发生跳弹。
刀没反抗,子弹在接触它的瞬间失去了所有动能,像从屋檐坠落的水滴一样滴滴答答地落它脚边。
“小姐。”刀的声音很清晰,“回去以后我会送你另外的跳弹,两颗。”
“还有……小姐,你对付不了枪弹,为什么不去对付持枪的人呢?”
乌鸫摇头。
她在观察——消灭灵并不能解决灵态事件,她记得她们说的话。
在调查清楚前,最好别轻举妄动。
除非……她能像刀一样,把灵直接吃了。
“小姐,你让我失望了。”
刀张嘴咬住飞刀,叼着刀片说话:“快!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死而复生,那就再杀他们一次!”
“直到他们再也站不起来!”
刀说话很硬气,即便它像条鱼一样被连接着飞刀的锁链拖刀赤身边,被十多柄刀刃对着,它也面无惧色。
这世上唯一能伤它的东西,是它家小姐。
所以它什么也不怕。
但能伤乌鸫的东西很多。
她抱着刀在地上打滚,锋利的刀刃蹭着她的腰背刺进地面,划破她的衣裙。
她不反击,在枪弹与利器中穿梭,时而躲在盾后,时而缩在刀身下。
刀讥嘲乌鸫的无能,乌鸫低头躲子弹时牙齿不小心撞刀脑袋上,刀痛呼着,开始骂乌鸫。
“你就不能像解开我那样把她从锁链里解放出来吗?!”刀恼怒地用力仰头,它坚硬的后脑勺砸乌鸫鼻子上,砸得乌鸫不停吸鼻涕。
“我不是提醒你了么!我被自己锁住了!”
刀挣扎,它身体虽然变小了,但力气依旧很大,乌鸫绑不住它。
它从乌鸫怀里逃走,躲到墙后边,探出脑袋警惕地瞪着乌鸫:“还有,你看看我几岁了?你忍心吗?”
乌鸫点头。
她愿意用这只会偷吃它衣服和布丁的刀做任何事情。
“哈!你等着……”
刀威胁两句,看到它家小姐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它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姐,你得弄清楚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有人和你说过,她以前在某次灵态事件里失手杀了人,是吗?”
乌鸫点头。
自那次事故后,赤便把自己锁进冷清的宿舍里,不愿出门。
唯有虹在场,她才敢打开那扇她用来锁住自己的门。
所以,想要抑制赤化作的灵,得去找虹?
乌鸫抿唇。
但她找不到虹,她只能找到虹留下来的棉花糖。
而且那团棉花糖还被她留在家里看家了,没带来。
“听好了!想想你之前看到的东西!”
“这些人的惨像带给了她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些情绪又改变了她体内的灵力状态,活跃的灵力侵蚀她导致她眼中的世界被扭曲,让她把伐灵局的人当成了怪物!”
“小姐!疯子不可怜,可怜的是从疯狂中清醒的人。”刀指向那些被飞刀刺入后脑的人。
“那些是她犯下的罪。”
“而她,正用这份罪孽在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