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穿透他人喉咙的飞刀，现在贯穿了赤的身体。
她的胸腹内早已空空如也，无数细链在她体内蠕动，像蚯蚓一般彼此不分地纠缠着，发出刀磨牙般的“咔咔”声。
“没人审判她。”刀学着赤的样子，把自己小肚子打开，从里边掏出它之前吞进肚子里的砖头和易拉罐。
“但她不愿放过自己。”它用易拉罐砸乌鸫脑袋，“人呐！总是被过去犯下的罪恶追赶着，一但跌倒，连自己也要成为那罪恶的一部分。”
“要么不愿宽恕他人，要么无法宽恕自己，所以生不得平静，死亦不得安宁……小姐，你觉得呢？”
乌鸫轻抓自己被易拉罐砸得黏糊糊的头发，觉得刀有些恶心。
“小姐，她在渴求着审判。”
“当年她陷入癫狂杀死这些人，待她清醒之后，因她是凤凰院的人，因她的老师是解放者，所以没人敢找她的麻烦。”
刀说着，突然叹气：“我不理解，小姐，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变成这幅样子。”
“不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这分明是好事，她为何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乌鸫摇头。
她不懂这些东西，她只知道，如果她不能找到对付赤的办法，她肚子里恐怕也会多出一堆吊着刀片的铁链。
她把盾顶在身前冲到赤身边，而后她将沉重的盾牌高高扬起，砸向赤。
伴随着铁链晃荡的声响，赤被砸飞，从腹上开口中滚落大量细链。
然后，这些链条迅速在地上蛇形，把末端的刀片刺向乌鸫。
“小姐——”
刀把双手拢在嘴边，喊：“别忘了，她没有实体！”
“现在你看到的东西，只是她的痛苦化作的虚像！”
乌鸫偏头，刀片刮过她左脸上的面具，在黑色的面具表面留下一道白痕。
“小姐，杀人偿命，她以前杀过谁，现在，你就得让谁来杀她！”
用盾牌阻挡着飞刀与子弹，乌鸫百忙之中抽空指向伐灵局成员，再指向爬起身后继续跪在地上的赤，问刀是不是要把那些人的枪口对向赤。
“没错，小姐。”
刀伸出舌头舔着墙上的灰，品尝着石灰的味道：“或者，我可以帮你把她直接吃了。”
乌鸫摇头，不准刀吃。
她吸引着枪口，往赤身边靠。
有一颗子弹落在赤肩头，在四溅的血花里，乌鸫从赤那张皱成一团的脸上看到了微笑。
时隔四五个秋，赤终于在今年的秋天里，等来了那枚令她解脱的子弹——她身上的其中一根链条断裂了，而开枪射击她的那名伐灵局成员，也在此时化作黑影，缓慢消散。
“对——就是这样，小姐。”
乌鸫咬牙。
看到赤痛苦的面容时，她内心并无波动。
然而，当看到赤那抹转瞬即逝的释怀笑容时，她却觉得胸闷无比，满口酸涩。
不该是这样的……
她用力吸鼻涕，继续用盾牌阻挡着刀片的同时往赤身上吸引子弹。
第二根铁链断裂。
第三根……
等赤与乌鸫身边再无他人时，赤终于不再跪下。
她颤巍巍起身，大量铁链从她腹中滑落，淌向她脚下，垂成一扇银色的瀑布。
乌鸫收起盾牌，无声站在赤面前，用她那双黑色的眼睛仔细打量这名红色的少女。
她身上尽是弹孔，子弹无情，把她姣好的面容撕得面无全非。
乌鸫怕血，现在她却不想逃离，她只想走上前，把这名可怜的少女拥入怀中。
可惜……
“小心了。”刀出言提醒，“小姐，进二阶段了！”
“你得和那个把她扭曲成这样的东西打一架！”
赤裂开了，乌鸫眼睁睁地看着赤被体内涌动的铁链撑碎。
手在这边，脚在那边。
乌鸫警惕后退，她把大剑拦在身前，望向刀，等刀解释。
“小姐，人间的悲痛或许会致人死亡，但痛苦不会把人变成怪物。”
刀可能是太无聊了，在地上打滚玩，“咕噜噜”地滚到乌鸫脚边，抬头看乌鸫：“是底层世界漏出来的灵力把她扭曲成这样的。”
“它无孔不入，一但松懈，它就会深入你的脑海中，摧毁你的精神，扭曲你的观念，然后……用你体内的灵力把你搓成怪物——这就灵堕。”
“所以，才会有‘灵没有清醒的自我意识’这句话。”
“所有彻底堕落为灵的人，他们的意识都被扭曲了。”
链条舞动声响起，乌鸫昂首，仰视这个由赤所化的怪物。
它把赤的身体拆开，每一段血肉之间，都连接有拧成团的细链。
它学着人走路，先是用链条牵着脚往前踏，之后再把与脚掌完全分离的脚踝往前挪……它就这样缓慢且笨拙地移动着。
但它身边的链条很灵活，它向乌鸫走来，走到一半，“看”到乌鸫脚下那名把乌鸫皮鞋当晚饭啃的白发小女孩，它身边的链条疯狂抖动着往地面刺去。
然后它用链条杵着地面飞快逃走了。
“嗨！”刀撇嘴，“我又不吃你，你怕什么？”
乌鸫没去追它，而是蹲下身，捏住刀下巴，把鞋尖从刀嘴里拔出来。
刀牙口很好，鞋尖已经被它吃掉，能看到乌鸫被白袜裹住的脚趾。
袜子也被刀咬破洞，露出乌鸫涂有白色甲油的小拇指。
“小姐，你好香。”
刀缩脖子认错，乌鸫走过刀的脸，往灵离开的地方追。
“小姐！你等等我呀！”
刀赤脚在乌鸫身后跑。
这个世界并非是用深层世界映射发生器创造的映射，按理来说，这只灵能逃去深层世界里，让乌鸫永远找不到它。
不巧刀在乌鸫身边，刀不让它走，它就哪里都去不了。
「它不是赤？」
“对！它不是。”
刀对乌鸫伸出双臂，要乌鸫背她。
乌鸫身上的衣服早已布满破洞和污血，也不嫌刀脏，任由刀往她背上爬。
「我可以杀了它吗？」
“小姐，我之前和你说过，灵并非活物，即便你把它驱散了，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的某个地点中，它仍会以某种形式出现。”
“我们呀，是一群被底层世界困住的孤魂野鬼，在各层世界里找着属于我们的坟……”
刀除了开黄腔，偶尔也会说些很有意思的、乌鸫听不懂的话。
「我回去给你挖一座」——所以她这样答。
“小姐，我想住在你的小■里”——所以它开黄腔。
一名少女和一名少女模样的刀，就这样闲聊着，把那只链条精逼进角落。
既然这东西不是赤的话……
乌鸫吸气，她双手抓住刀的脚，在刀“诶”的惊疑声中，把刀当刀用。
这只灵触碰刀的瞬间，它消失了。
刀“吃东西”并非主动技能，而是刀的被动，只要是靠近刀的灵，都会被刀捕食。
“小姐……我还想顺便教你如何使用灵力呢！”
刀伸舌头干呕，想把那只灵吐出来，让它和乌鸫打一架。
能把乌鸫打出大破立绘更好，它喜欢看。
可惜它消化能力太强，吐半天，只吐出一段皮鞋尖。
它无法吞噬属于乌鸫的东西。
不过，它相信它终有一天能把乌鸫吃掉，就像吃窗台那只麻雀一般地将乌鸫……生吞活剥。
灵被刀吞食，这个由灵制造的映射开始崩塌，在回到乐园之前，刀突然问：“小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干什么？”
这事乌鸫记着——乐园里有会吃人影子的灵。
“小姐，咱们刚刚做掉的这只灵，它可没有吃人影子的能力呀！”
刀微笑，眯眼看着身体变僵硬的乌鸫。
“小姐，灵要吃人，所以它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它不能是虚拟的。”
“你说，这个虚拟世界里，除了咱们和刚刚那只被我吃掉的灵以外，还有什么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