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宫的人过了很多天才来，来的是那位戴着眼镜的男青年。
和他约在仙贝音乐咖啡厅见面——说来奇怪，这家连锁的咖啡厅对面，永远是门口落着雪的雪饼会员制餐厅。
从咖啡厅靠近街道的窗口往外望，能看到那名孜孜不倦弹着同一首钢琴曲的人。听说曲子的创作者已同天边的夕阳一同去了见不到的远方，唯留下这首曲子，和那些弹曲的人。
“只有红茶可以吗”——咖啡厅的店长问。
这里的咖啡豆都是现磨的，来得晚了些，店里没有豆子，也没有了布丁，只剩添了牛奶的红茶。
说起来，店长并非中层世界人。
他祖先来自下层世界北方的某片泽地，他今年二十四岁，寸头，国字脸，是学生。这久北天都市很混乱，他便听长辈的话，跑来还算太平的仙女城过活。
“呃……”对面的男青年轻轻推动鼻梁上的眼镜，犹豫着没回答店长。
对他点点头，他才松口气，双手紧抓着裤子对店长说：“行。”
他似乎有些紧张，额头密密麻麻爬层汗，目光不断朝刀那边瞟，写字问他有什么事，他却支支吾吾着说不明白。
过了许久，等茶杯上方的热气成了透窗落进杯中的霓虹，他才深吸一口气，把双鱼宫交给他的任务说出来。
双鱼宫的人想和刀聊一聊。
“我要是不愿意呢？”刀变幼以后心智也变化不少，它现在很讨嫌。
它把这边的红茶拽去自己面前，仰头漱口，再把茶水吐杯里推过来——很恶心，想把它按地上打一顿。
打不过它，只得作罢。
忆露出苦涩的笑容，听他说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双鱼宫的意思。
上边的人对刀很好奇，刀能带人自由出入魔方世界，且刀有清醒的意识，能和人交流……他们把请刀去灵研会坐一坐。
不知他们若是得知刀去过灵研会，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写字问刀想不想去，刀摇摇头，说：“我不去！不过……”
刀双膝跪在椅子上，往后边望，盯着某个坐在咖啡厅角落里的客人。
“小哥，你要不要试试把我强行带走？”
刀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坐角落里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人一走，忆的神色愈发慌张，他坐立不安地用手绢擦镜片、擦汗，说：“呃、还有，就是这位……”
“我是白！”刀指头点向自己，再点向旁边，“她是黑！记住了！”
“哦、哦。”忆点头，又摇头，“那个，白小姐好像是一名年纪和黑小姐差不多的……”
写字告诉他这只小女孩是那名少女变的，他愣神许久，最后忍不住感慨：“灵真是神奇。”
“这边其实有件事要两位帮忙……”
刀此前在乐园里弄伤了那个名为夜幽的模型，双鱼宫很在意这件事，他们想请刀去乐园里帮忙。
“您有什么条件？”
「上层世界」
见到这几个字，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问：“您是去参观，还是想……”
只是单纯的想去看一眼而已。
上次去时，心里光念着管理会的名，没空欣赏上层世界的街景，不知那个被人誉为“天堂”的世界里，是否同中层世界般耸立着座座繁华的都市，也不知在都市外边，是否住着一群想住进都市里的人。
忆松口气，表情却变得很怪异：“我还以为您想去上层世界居住……老实说，那是双鱼宫也无法决定的事情。”
用纸笔和他聊了许久，期间问到十二宫的事，他摇头说他对十二宫也不了解，他虽是ⅩⅢ号乐园的组长，但他仅仅只是十二宫的编外人员。
“所有十二宫的人都住在上层世界。”他抬头，目光透过街边的灯光，眺望着广阔且冰冷的夜空，“我没去过那里。”
“不过，我听说十二宫的人每次回上层世界，都要用「失格者」吃去他们有关其他层世界的记忆。”
他说着，突然微笑：“十二宫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两个人格。”
“一个是知晓所有层世界的人格，他们出上层世界时，就用这个人格——他们会把存在「失格者」那里的记忆取回来。”
“回上层世界后，他们就用另一个人格，以免上层世界被污染。”
“哦——”刀听着，兴奋地用茶匙敲瓷盘，“小姐！咱们去把上层世界污染了吧！”
“啊呀！我就喜欢把白色的东西涂成黑色呀！”
“这……”
忆没预料到刀会说这种话，他脸色霎时变得青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此前，他唯一接触过的灵，是被存放在某个偏僻山区里的「思维魔方」，只一眼，他便再也无法忘记魔方的形状。
那是由无数人脑构成的一串山脉，由东延向西，从高空俯瞰它，它像一条粉白色的毛毛虫，微微蠕动着。
他吐了很久，时隔多年，现在想起魔方的样貌，他依旧会感到头痛胸闷，眼前的世界也会变得扭曲。
他知道魔方是梦核，梦核已如此可怖，那比梦核还要恐怖的梦魇又是何种形状？
他猜测过这些顶尖存在的外观。
他猜「利维坦」是一条腐烂的、浑身布满肥大蠕虫的巨鲸；他猜「失格者」是一张长满锯齿的嘴……他没猜到梦魇是一只可爱到让人想闪现接强手裂颅的小女孩。
但无论它外边多可爱，它是梦魇，强大到双鱼宫不敢派人来，只得命他来接触的梦魇。
它真的是梦魇吗——盯着刀水嫩的脸蛋看久了，他不由生出这种想法。
“这，这！”他结结巴巴阻止刀，“还请您别这样做。”
以前，十二宫不怕其他层世界的灵闯去上层世界。
那地方有监视者的视线，有保护者的护盾，有歼灭者的利刃。那里曾是最安全的地方，直到……灵研会在上层世界的总部发生了恶性灵态事件。
近千名灵研会成员，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连监视者也没“看”到他们的痕迹。
有某种脏东西进入了上层世界，这久十二宫的大部分人手都在上层世界驻防，停运了中层世界前往上层世界的列车，各个连通上中层世界的井也被封锁。
所以忆听到刀要去上层世界捣乱这话，很紧张。
“你紧张什么？”刀疑惑询问，“上层世界和你没关系吧？那地方毁灭了又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说不定没了上层世界，你会过得更好呀！”刀蛊惑忆，“那样中层世界的资源就不会流向上层世界啦！”
「那下层世界呢」
把这句话写给刀看，刀愣了一会儿，又问：“下层世界的死活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刀确实说错了。
中层世界为上层提供资源，而下层世界为中层世界提供对灵使。
没了下层世界，中层世界必然要被灵态事件吞没；而没了中层世界的资源支撑，上层世界也会陷入混乱……
这层层世界，早已拧成麻花，无法分割。
“小姐，你这话可不对。”刀啃着茶杯说话，“中层世界可以没有上层世界，而下层世界同样不需要中层世界。”
“这里边唯一不需要依托其他层世界的地方，就是那片又脏又乱的废墟呀！”
“呃……两位讨论的东西还挺庞大？”
和刀争论时，忆突然插话。
这时才想起有事要问忆——有关那名老太太的事。
忆说，那名老太太是一名失去了丈夫的贤妻；是一位失去了女儿的母亲；是一具还活着的尸体。
她是赤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