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哟——”
从那名生物年龄十八九岁的少女口中听到这句话时，乌鸫呆立着，盯着忆和少女看了很久。
母亲对乌鸫而言是一个陌生的词，在她千疮百孔的生命中，她有父亲、姐姐、老师、朋友，还有朝思暮想的人，唯独没有母亲。
「那是什么？」下意识写下这行字时，她同宇宙一帮宽旷又寂静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两抹红色。
“是乳娘啦！”少女嬉笑着解释，露出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小忆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哦！”
“喂！你别说这个啊！”
忆双手抱头蹲下，可惜他不是刀，他无法钻进地下。
“小姐！我也想吃奶……嘎！”
刀话说了一半，同落叶一起飞进湖里，和圈圈涟漪为伍，与片片浮萍作伴。
“啊——需要帮忙吗？”
少女发出轻柔的惊呼声，她俯身站在隔岸，往漂着刀的水面伸手。
“不需要——你防水吗？”刀问。
她把双臂展开，向刀展示她的机体：“有防水防腐蚀的涂层。”
“哦、哦！比小幽高级呀！”
刀对少女很感兴趣，乌鸫望着那两名非人却又像人的少女，写字问忆：「她真的是机器人？」
“恩。”
属于春的风似乎吹进了忆眼里，他曾布满血丝的双眼里，现在尽是春日里的温柔。
“我成功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平静，没有了往日的激动。
他席地而坐，折下一段草，叼嘴里：“我终于成功了。”
乌鸫蹲在他面前，双手杵着下巴和他对视。
她不明白，他为何说着成功的话，却又像失败了一般用手背挡着眼睛落泪。
“抱歉……我太激动了。”他缓了会儿，吸着鼻涕说话。
「你为什么要哭？」
“啊——想起以前的事了。”忆耸肩。
放弃原本拥有的一切成为都市的通缉犯，只为把她从屏幕里带出来……乌鸫不理解。
她也不想去理解。
她走到小百合身边，写字问：「我可以摸你吗？」
“可以哟！”
指腹轻触少女奶油般光滑的肌肤，感受着那属于活物的体温与脉搏，乌鸫恍然。
这名机械少女的躯体，和夜幽不同。
“对了，我得纠正一下。”忆突然说，“小百合她严格意义上其实不算机器人。”
“她是有机生命。”
乌鸫摇头，晃得马尾左右摇。
“哈？”刀见多识广，它皱眉，笔尖贴在少女肌肤轻嗅后，它脸色变得很凝重，“小哥，这好像不是克隆人。”
“恩。”忆点头，“她的身体没有使用任何人的组织，是通过材料合成培育出来的。”
“她并非克隆人，也非机械体，她是……真正的生命！”忆走上前，牵住小百合的手。
小百合偏头对他微笑，问：“要听摇篮曲吗？”
“别……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了啊！”
忆有些窘迫，脸很红。
“哦豁，小哥……”刀出言打破他们的温馨，“恭喜，你以后只能待在深层世界了。”
“唉，小哥……你应该把她装进铁罐子里，而不是……算啦！反正和我没关系！”
刀突然改口，它从乌鸫身后抱住乌鸫，把黑发黑眸的少女当毛巾，想把身上的湖水蹭干。
“小哥，见到监视者的时候，记得代我向祂们问声好！”
“监视者？”
忆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感，他眉头紧锁追问道：“是指顶层世界的监视者吗？”
“没错，小哥。”正在和乌鸫打架的刀忙里偷闲，指着天空说，“祂们监视着都市发生的一切，祂们会将违反都市规则的存在记录下，将其发送给管理者。”
“如果事态严重，管理者便会派遣歼灭者进行处理……小哥，祂们的视线无法看清深层世界的东西，你若是愿意生活在这里，你便能陪着她老去。”
“你若带她前往其他层世界……小哥，你违规了。”
刀深深的看了小百合一眼。
“什么意思？”忆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郁，他快步走到刀身边，小心翼翼询问，“违规……是指我被都市通缉吗？”
“那叫违反法律，而非违反规则。小哥，你听说过都市有关星辰大海的报道吗？以都市的科技水平，人类早已能踏入星空，你见过类似的新闻吗？”
忆愣住。
他确实没听过有关太空航行的任何消息。
“那小哥，你有听过「传说」之名吗？”
“呃……”忆轻推鼻梁上的眼镜，“是指凌驾于梦魇的「传说」？”
“对！小哥，就是那个……小姐，别闹了，你也认真听。”
被刀按住手脚压在身下的乌鸫轻轻皱眉。
明明是刀在欺负她。
“你知道传说有哪些吗？”
忆苦思冥想，他翻遍记忆中每一位灵的名字，最后他摇摇头：“只听说过梦魇。”
就连以其他梦魇为食的「绝灵刃」，也只被评为梦魇级。
“传说级……那恐怕是能毁灭世界的灵吧？”
“小哥，如果你指的是毁灭都市的话……我就可以做到！”
刀龇起三角齿，忆陪笑两声，他觉得刀在开玩笑，没多说什么。
足以毁灭都市的灵，除了存在千年之久的「绝灵刃」外，其他灵应该没能力撼动都市。
“我就告诉你们吧，给你们说一些顶层世界才知道的小秘密……”
听到秘密两字，乌鸫乖乖用指头堵住耳朵。
刀非要说给乌鸫听，它先抓乌鸫胸脯，吓得乌鸫用手护住胸部后，它再凑到乌鸫耳畔说：“顶层、上层、中层、下层、底层……这五层世界，便是传说。”
“没错！小哥，咱们生活的世界，本身就是传说！”
“我们都是传说中的一部分！”
“但她不是——”刀指向小百合。
小百合的数据库里没有与“传说”相关的信息，她眼珠上翻，显示出两个“？”号。
“所以她违规了。”
“她是异物，她应当被清理！”
“小哥，你准备好为了她而与所有世界为敌了吗？”
刀笑时，眼睛睁得很大，瞪成两个椭圆。
忆沉默着想了很久，抬头问：“意思是，都市不允许她存在吗？”
“这可比那严重多了……算啦！换个容易理解的说法，对都市而言，她不是人类，而是灵态事件。”
“现在你听懂了吗？你把她带去其他层世界，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刀说话时一直对着乌鸫耳朵吼，乌鸫双手又得护住要害，只得睁眼恶狠狠地瞪着刀。
“这样么。”忆在原地踱步，“不过，我之前被通缉了也没什么事……”
“不一样，小哥，这不一样。”刀把自己长发当绳子用，勒住乌鸫脖子，欣赏着乌鸫因缺氧而越睁越大的眼睛。
“之前抓你的是普通人，你该把她带出去，来抓你的就是解放者啦！”
“嘶——”刀放开乌鸫，看乌鸫无声咳嗽，“不过我可以保护你，这很有意思……哦，不对，这样祂们会看到我家小姐的。”
“抱歉啦！小哥，你以后就乖乖待在这里吧！我和我家小姐离开以后，那些被吓跑的灵可能会回来。”
“希望你和她能逃出它们的追猎，嘎！”
被咸鱼大剑劈中脑袋的刀蹦很高，它双手揣起咸鱼双刀冲向乌鸫，和乌鸫打架。
“小忆？”
小百合无法理解刀的语言，她轻唤男孩的名字，希望忆能为她解释。
忆回味着刀的话语，最后，他像报喜不报忧的孩子一般对母亲撒谎，说：
“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