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鸫身边已经很久不像这般热闹了。
小百合很活泼，她时而展臂，把自己当作那纷飞的鸟，在湖畔飞满天的柳絮里跑。
时而转圈，转得裙摆飘起，像朵风里的蒲公英。
不一会儿，她头发粘满了雪。
忆站在旁边看，指着她的头发提醒，她便转着圈，打算用这种方式把柳絮甩走。
最后她坐在垫有忆外衣的石头上，乖巧地让忆帮她把飘絮捡走。
乌鸫头发不算长，没有这种烦恼。但刀喜欢干坏事，它捡了一团柳絮跑过来，往乌鸫头发上洒。
她们打起来了。
小百合指着她们嬉笑，说：“忆小时候也经常和同学打架！”
“是吗？”
童年的事，忆记不清了。
他的回忆里铺满了钢铁表面的红锈，他指尖下意识地划过小百合的肌肤，小百合脑袋后仰看他，他迅速收手，战战兢兢说：“抱歉……”
“我不讨厌哦！”她眯着眼睛笑，眼缝成月牙，嘴角也如一抹弯月。
“我很开心！”她说，“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呢！”
“因为之前根本没有‘活’着啊！”忆感叹着，盘腿坐在小百合身边。
“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呢……”她抬手，扫去忆头顶的白絮，“我停机以后，忆是怎么生活的呢？”
“以前非得听我讲故事才能睡来着。”
“啊——”忆拖长尾音回忆，“和我的血亲闹了很久，想把你送去维修来着。”
“这样呀……”她闭目，过一会儿，她睁开发烫的眼睛，“我之前和忆的父母聊过哦！”
“他们其实很关心你。”
“是吗？”忆撇嘴，“那两个家伙没把我丢去孤儿院就不错了。”
“不是啦！他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关心孩子而已，世界上这样的父母也有不少吧？”
“忙着工作啊，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如果他们不关心忆的话，忆说不定很早以前就离世了哦！”
“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啊！”忆苦笑。
他幼时没奢求过什么，他想要的，仅仅是陪伴而已。
现在，他终于可以伴在这名育儿机器人身边了。
“不过，身体没什么问题吗？”他询问。
小百合摇摇头，张开五指，向忆显摆她的手掌：“因为血肉是合成培育出来的，所以腐烂后也可以重新合成。”
“还挺方便。”
“嘁——”她盯着忆看，“明明是小忆把我创造出来的。”
“对了！这么说，小忆应该算我的父亲吧？”
“啊？”忆挺直身子。
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样的话，我和小忆的关系就变得很复杂了呢！”她处理问题时，很喜欢闭上眼睛。
关闭图像处理功能后，她似乎能节省不少算力。
“我是小忆的奶娘，小忆又是我的创造者……”
“哇！这听上去很禁忌啊！”忆打开餐盒。
食物是棉花糖带来的，深层世界的灵力太浓郁，这里的一切东西都不能吃，得把食物储存在具有永久保鲜功能的小盒里，避免食物与深层世界的空气接触而被灵力侵蚀。
“不过，我应该不算你的创造者吧？我不过是为你做了一具身体而已。”
“还有意识啊！”小百合敲自己脑门，“我感觉自己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呢！”
听到这句话，忆自豪地挺起胸膛：“因为你的思维模型是在无数都市人的帮助下训练而成的。”
“说起这个！”小百合把手拢在嘴边，对那两名还在打架的少女喊，“白小姐之前每天都有问黑小姐穿的内裤款式哦！”
“呃……这种信息就不用储存在模型里了。”忆赶忙摆手。
刀很护食，如果小百合对他说了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他可能要被刀切片涮着吃。
不过，在此之前，乌鸫会先把刀吃了。
难怪以前小百合会发消息问她穿的内衣颜色，她还以为是这AI觉醒成色中饿鬼了，搞半天是刀问的。
「你不会自己来看吗？」
她恼怒问刀，刀没想到它家小姐会写下如此大胆的文字，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就没意思了。”刀说，“比起你主动，我更喜欢你摆出厌恶却又只能屈服的样子呀！”
乌鸫听了，继续和刀打架。
“小忆，她们在打架诶，不去劝她们吗？”
忆摇头耸肩。
开什么玩笑！他只是普通人，过去劝架会被那两名有暴力倾向的小姑娘打死的！
“嗯……很苦恼呢！”用叉子戳起一截香肠放进忆的餐盒中，小百合指着自己脑袋说，“人体的CPU，好奇怪。”
“明明能处理很多视觉和听觉信息，压力传感器也很敏锐……但有些很简单的问题却处理不了。”
“比如哲学？”
忆笑着举例，小百合闭目想了很久，说：“就不能把超级计算机装进人的大脑里吗？”
“那样就不算人而算机器了吧？”
“是吗？”
他们有聊不完的话，聊得热闹。
她们有打不完的架，打得火热。
乌鸫和刀每天都在打架。
前天因为乌鸫睡觉的时候踢了刀一脚。
昨天因为刀睡觉时淌的口水淋湿了乌鸫的睡衣。
今天，刀因为左脚踏进帐篷被乌鸫捆在树上用藤条抽。
“哇……”忆看着乌鸫挥舞藤条的姿态，默默离远了些。
他没想到这名黑发黑眸的少女长得可爱，却有这种奇特的嗜好。
“忆也想那样吗？”
小百合的学习能力很强，她捡来树枝，对着忆比划。
“别吧！”忆带着小百合走远，远离那两位有些少儿不宜的少女。
小百合对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
她好奇水流与风的触感，好奇泥土与花的气息……她经常问忆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问那刺耳的蝉鸣里，为何会掺杂忆的咳嗽声。
“咳、可能是因为感冒了吧？”忆喘息着，用手绢抹去额头的冷汗。
他在深层世界陪小百合迎来了第一个夏天，天气很热，热得刀浮在水面漂。
“如果有「思维魔方」的服务器，我就能知道忆为什么会感冒了呢！”小百合叹气，抬手捂住自己额头。
“如果能帮到忆就好了。”
“没事啦！”忆安慰她，他打起精神，往气垫船里充气。
这是棉花糖带来的小玩具。
那只褪色严重的小家伙已然成了刀的仆从，时常被刀赶去中层世界偷东西。
有刀罩着，它倒是不用担心遇到其他灵或解放者，在各层世界中跑得欢快。
甚至自己学会了乘坐「迷雾列车」。
有一次列车觉得它美味可口，把它送去列车本体那里，刀及时赶到，咬了列车一口后，列车变乖不少。
刀是万灵之主，世间所有的灵，都听刀差遣。
所以刀在深层世界过得很滋润。
但乌鸫快无聊死了，每每见到忆和小百合聊天，她便迫切地想去找绿。
刀不让她去，问刀为什么，刀只说：“还不到时候，小姐，你还没做好准备。”
乌鸫不懂这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只需要化上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就足够了吗？
船在湖面荡，忆与小百合在船里摇，刀在水下钻，乌鸫则在岸边抓螃蟹。
她学着绿的样子，找来树枝，找来花瓣，用线拴着花瓣钓螃蟹。
螃蟹不吃花瓣，所以她只钓到假装自己是鱼的刀。
“小姐，他撑不了多久。”刀咬着花瓣说话，乌鸫抬脚踩住这只水鬼的脑袋，想把它踩回湖水里。
“再待下去，他就要死了。”
乌鸫望向那艘越飘越远的气垫船。
“深层世界没他的位置，这地方的灵力会弄死他。”
乌鸫轻抓额前刘海，对着自己手掌发呆。
那……为什么她没有被灵力侵蚀？
“啊哈！终于意识到了吗？小姐……”
“你不会衰老，你也不会被灵力侵蚀，你甚至能吞噬我的灵力……”
“小姐，你觉你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