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村建筑的布局很混乱,和其他村庄鳞次栉比的房屋差别很大。
因村子在半山腰,这里的小楼东一座西一座,彼此通过一条还算宽阔的、蜿蜒的泥土路连接着。
路旁长满了叫不上名字的花——这便是“花村”名字的由来。
听人说这奇花异草不是人种的,是山神撒下的种子,用这些五颜六色的花瓣构成阵法,来镇住吸人精气的狐妖。
狐妖的传说在花村里很有名,找到坐在水井旁斗蛐蛐的孩童,递给他两块糖果让他讲狐妖的故事,他能讲上一天。
说那是只白色的狐狸,有三条尾巴,会用红色的眼睛蛊惑人的心智,把人骗去巢穴里吃了。
“我哥哥说他见过那个狐妖!”有个扎着朝天辫的孩子剥着糖衣说,“它会变成妙龄女子的模样,专骗好色的人!”
他右手比划着,说狐妖的头发有这么长,长到他脚跟。
“骗人。”戴着发簪的小女孩反驳,“你哥哥两年前就死了!”
男孩面色泛白,攥紧拳头站起声,大喊着丢下一句“我哥哥没死!我前天才见到他”后跑回家里了。
有孩子把手拢在嘴边,对远去的男孩喊:“还有!我爷爷说,狐妖没有头发,是光头!”
“胡说!明明是短头发,这么长……”
他们众说纷纭,每个人口中的狐妖都不一样,但能确定的是,看到狐妖的人都说它是白头发红眼睛,嘴角开裂到耳根,长着锋利的兽牙,能把人的手撕断。
说起来,之前村里确实有人被撕去了一只胳膊,幸好村里的医生去得及时,帮那可怜人止了血。
但没人找到他的胳膊,可能是被野兽吃了。
那人醒来后,变了个人。他单手抓着别人的衣襟,口里囔囔着“妖怪、妖怪”之类的词。
他疯一样往外跑,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四五个精壮的小伙子也没能拦住他。
村里人是在三天后找到他的,他躺在在山脚,被血浸成红,应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男人的死闹得村里人心惶惶,都说是山神大人生气了,把被镇住的妖怪放出来惩罚他们。
何为山神?山神何故发怒?这些问题很有意思,拎着酒食找来几个村民问,来者皆一头雾水摇头,说他们也不清楚。
只隐约透露说,有关山神的事,得去问他们的长辈,问那些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年迈老人。
去找人家打听,被人轮着擀面杖赶出来了。
山神的事迹于这座远离都市的村子而言,似乎是某种禁忌,谈及山神,大多数村民都闭上嘴,不再言语。
或是转移话题,说采花的日子要到了。
这里的人以花为食,说这漫山遍野的花,是山神大人的恩赐。
做成糕早上吃,酿成酒晚上喝……除了味道略显苦涩这一点外,这些用花做成的食物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吃多了还是会腻。
仔细算起,这是到花村的第三个春,又一个花团锦簇的节日。
比起繁华的都市,这地方实在偏僻且落后。生活虽闲适,不用面对上级难看的脸色,但这里不通水电,花了很久时间才能适应。
手机、笔记本电脑之类的东西在这里用不了,联络靠人跑腿,敲门后在炸耳的犬吠中扯着嗓子问人在不在家。
村里的交通工具是马和牛,每个月初,村长都要喊人赶着牛马,翻过两座山,去另一个村子里买生活用品——那村子正好在列车站旁,交通很方便。
不像这地方,除了一条通往山神庙的土路外,便只剩些被人踩出来的、姑且能称为“路”的泥泞小径。
至于这里的居民为何不搬去都市里住……答案很简单。
并非所有中层世界人都能踏进都市,在都市中久居。而外周区之类的地方虽有水电,但大部分区域都被黑帮控制着,去那些地方生活,不一定比窝在山林美好。
和孩童道别时正好遇见村长赶集回来,小老头七十好几了,头发却是花白色,身子骨依旧硬朗,若和小伙子打起架,小伙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村里人说村长是山神的使者,得了山神的恩赐,能长命百岁,不受疾病困扰。
对民俗学没兴趣,只觉得封建迷信的风,在这地方刮得很大。
抬手和他老人家打招呼,他匆匆往这边瞥了一眼,微笑点头回应后继续和牛车里的两名少女交谈。
那是两名奇怪的姑娘:黑发的穿白衣,白发的着黑裙。
见到那头如瀑布般垂至腰后的白发,脑中便浮现起村里人的话——狐妖。
那姑娘应该不是狐妖,她没有狐狸耳朵,眼睛也不是红色,而是银白色的,不细看,会以为她没有眼珠子,只有眼白。
她仅有一只眼睛,右眼眶空荡荡的,有白雾在眼眶内回荡,很是瘆人。
从她们的衣着来看,她们是从城里来的。村里的人虽然穿袜子,但不会穿长到膝盖的袜子。而且她们的衣服一看就经不住山林里的荆棘折磨,走不了几步,衣服就要被划得破破烂烂。
有不少人跟在拉车的水牛旁看热闹,对那两名少女评头论足。
说她们裙子露着腿,不检点;说头发白色,未老先衰……总之,没一句好话。
这地方不欢迎外人,刚陪二叔来到这里时,没少被人指指点点。两年过去,处境并未有所改变,从他人身边路过时,依旧会有膀大腰圆的妇人压低声音,说些让人听了会心生不悦的话。
两名少女似乎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黑头发的那位好奇地四处张望,白头发那名则无聊地对着天空打哈欠。
见到这边在看她们,白头发那位突然坐直身子,头往这边倾,说:“小哥,你要着重了。”
左右看,这边确实没有其他人,只得用手指点着自己胸口问:“我?”
她没回答,坐在木拼的车子里,和那头上了年纪的老牛一并远去了。
应该是来这里旅游的城里人吧——村庄虽位置偏僻,但这里的春天确实美艳,每年的花开之时,都会有年轻貌美的少女来这里暂住几天,游山玩水很是快活。
不过,不知为何,村长以往接人来村子里,是笑着的。
今天他的脸色却有些阴沉。
和上司对弈多了,察言观色的能力提高不少,小老头憨厚可掬的笑容里确实隐藏着一抹忧色。
他在担忧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