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白发少女的话,总在心头缭绕,叫人思绪纷乱,无法集中注意力。
“枫,你今天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啊……”
额角有伤疤的男生端着餐盒凑过来。
他是隔壁村的孩子,家里是做蔬果运输的,在这座座偏僻落后的村子里,算是有钱人。
他走到旁边,坐下,用叉子拨弄着餐盒里的米饭团。
“因为桦的事?”他把小眼睛眯起来,抿着厚嘴唇开玩笑。
“……没。”
叹气回答他,他把青菜挑出来,丢在落灰的地面,说:“人家是你们村村长的孙女吧?长得也挺好看,你怎么拒绝了?”
果然,上周拒绝了桦告白这件事,在这座位于小镇的、私人建立的学校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至于拒绝桦的理由,很简单:母亲患了癌,父亲倾家荡产把母亲送去某座私立医院里,说是可以让灵吃掉疾病。
结果灵太贪心,把人的那条烂命一并吃去了。
母亲丢了命,父亲失了魂,终日与酒作伴,最后死于酒精中毒。
曾还算幸福的家庭,便只剩下一名刚成年的独子。
生命,竟如此的脆弱。
有此遭遇,自然无暇顾及那些风花雪月。
“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
这样回答他,他点点头,目中多出几丝憧憬的神色:“你们城里人,是不是总想着事业什么的?”
这倒没有,城里人与乡下人并无不同,都是被生活圈养的奴隶,在灵的虎视眈眈下惶惶度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灵的食粮。
说起灵这种东西,只在新闻报道和他人的口吻中听闻过那些非人非鬼的神奇存在。刚离开都市那会儿,心慌得扑通跳,觉得都市外边全是怪物。
在花村生活了一段时间,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人口密度低的地方,灵的数量也会少一些。
但若发生灵态事件,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地方可没有官方对灵机构。
所以各村各镇都供奉着所谓的神明,向神明祈求平安。山里的村子拜山神,河边的村子祭河神,还听说有信仰火神的。
去年参加过一次祭典,很热闹,也还算有趣。
“枫,和我说说你们城里的事吧!”
榆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他对山林外的世界很好奇,曾幻想着走出大山,去那些遥远到看不见光的霓虹里,在里边生活。
“听说,都市里有什么地方都可以去的列车?还有会飞的机器……”
他憧憬着都市里灯火,眼中的光芒愈发耀眼。
不忍打破他的幻想,只得敷衍回答:“恩……是吧?”
“我爸妈不让我去都市。”他叹气,无精打采地垂下脑袋,“我在想,等我老爹老妈进土里了,我要拿着他们的遗产,去城里过活。”
“这地方不好吗?”
问他,他摇摇头,说着“这里没有泡泡店,没有公园”之类的话。
老实说,他若是见到城中公园景色,想必会怀念起他身边的这两颗枇杷树——城中风景,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真羡慕你。”他说,“你有永久居住证吧?你为什么要跑来我们这地方住?”
原因很复杂,家中资产大多被拿去法拍抵债了,没了住处,自然只能来到这盘满虫鱼鸟兽的山林里,在二叔家寄宿。
“等你回城里的时候,捎上我。”
榆笑得很开心,笑到一半,他突然变了脸色,低声说:“喂!桦过来了!”
偏头看去,果真看到一双哭红了眼的眸子。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只得拽着榆的袖子往远处躲,逃命。
从学校操场的这一头跑到另一头,榆把饭盒里剩下的米饭磕到地面喂蚂蚁,说:“对了,他们下周末的时候不回村里,要去山上。”
“为什么?”
这地方的学生大多来自附近的各个农村,小镇上唯一的娱乐场所是一家酒吧,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即便是不念家的学生,周末待在镇上也没什么乐趣,再者家中长辈也会要求他们回家进田地里帮忙。
基本没有周末不归家的人。
“试胆大会!”他竖起一根手指头,“山神啊、河神啊还有各种妖怪的故事,你听过吧?”
见到这边点头,他表情变得精彩起来:“那你见过吗?”
摇头。
他摆出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说:“别说是你,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那些东西。”
他跑到操场围墙下,爬上墙,蹲在墙头,抬手摇指某个方向:“等周末,我们先去找河神,再去找山神……”
“大人不给去吧?”
“咱们偷偷去。”他说,“就说去打猎了。”
“能行吗?”
忧心忡忡问他,他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回道:“你不会害怕吧?”
“到时候会有女生一起去,我要好好吓唬她们!”
本想答应他,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蹦出那名白发少女的话:“小哥,你要着重了。”
蓦地心生恐惧,打着寒颤对他摆手,拒绝了他的邀请。
“嘁、你胆子这么小?”
激将法没起作用,他自知无趣,跑去勾搭其他人去了。
周末回家时,只见他们四五人成群,鬼鬼祟祟溜进山路里,不见了。
小镇离花村很远,要走五六个时辰的山路,运气好遇上骑着电三轮来镇里做买卖的人,能搭一会儿便车。
剩下那段路太泥泞,只得徒步走,得走到凌晨才能回村里。
幸好身边有同村的人,走夜路不至于把自己吓死。按花村长辈的说法,夜间在外,要把被山神祝福过的花放进口袋里,能驱赶狐妖。
不信这些东西,但夜间的风叫得瘆人,所以还是乖乖往口袋里塞了些二叔从山神庙求来的枯萎花瓣。
快到村子时,见到村口站着个白头发的姑娘。同行的女生被吓得尖叫,桦更是双腿发软,直接坐在地上。
另外几个男生胆子要大些,捡来棍棒石块,对准那名白发女子。
但还是被吓得腿哆嗦。
过了会儿,才发现那是上周来到村子里的白发少女。
“各位好呀!”
她龇牙咧嘴,她的牙齿呈三角状,像妖怪。
“你、你好。”
有人和她打招呼,她昂首想了想,答:“不,我不好。”
其他人还在疑惑,她突然把裙摆掀起来,问:“请问,你们见到我的身体了吗?”
衣裙下方,什么也没有。
她只有上半身,她就这么飘在空中,往这边靠近。
后边发生的事,记不清了——当时被吓晕了,脑子一片空白。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在二叔家里。二叔说,那天回村里的学生,全部莫名其妙晕倒在路边,是那两位来村里旅游的少女把他们抬回来的。
想起那名只有上半身的白发少女,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那天晚上看到的,是幻觉?还是说……
那姑娘确实是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