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松她们……怎么了?”
周末回村的路上,桦靠过来。
她脸色很苍白,眼眶围了圈黑,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被风推着四处摇的柳条。
她这段时间,应该没怎么休息吧?
有些后悔把发卡还给她了。
“不知道。”
只能这样回答她。
从同学至班导,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过榆他们。
他们……或许被狐妖吃了吧?连同其他人对他们的记忆一起进了妖怪的肚子里。
想到此处,不由脊背发凉。正巧是日落时分,路边花树的影子被斜阳拖长,风一过,影子在飒飒的树叶摩擦声中摇晃,像只只从阴影中钻出来的鬼怪。
待到夜晚,这山间小路,恐怕会更加阴森瘆人。
加快步伐想要逃离此地回到二叔家中,想去找那名白发少女询问榆他们的下落,听到身后传来的惊呼声,才想起桦跟在身后。
回头看,发现她被树枝绊倒,膝盖摔得通红。
“没事吧?”
“啊……有些疼。”她轻声回答着,双手杵着地面站起,又摇摇晃晃倒向另一边。
赶忙扶住她,同行的村里人立即发出“嘘——”的声音,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这边。
“我、我没事。”她倔强回答。
“我背你。”
“……”她没出声,可能是夕阳太耀眼,烧红了天边的云,也烧红了她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蛋。
“可以吗?”
问她,她忸怩了一会儿,点点头,发出如蚊鸣般微弱的声音:“嗯。”
背起她时,才发现刚刚看热闹的那伙人以“不当电灯泡”为由,加快步伐拉开了距离。
别走啊——这地方很恐怖啊!
“喂——”朝他们的背影呐喊,他们反而走得更快了。
只得努力迈动双腿去追赶他们。
“枫……”
桦犹豫着,想说什么。
“怎么了?”
问她,她却没了声响,安静地趴着,像只在屋檐晒太阳的橘猫。
春天的夜晚,来得早一些。
走了一半路程,四周已成一片黑色。阴天低沉的云挡住了月光,眯起眼睛使劲盯着前方看,已经看不见他们的影子。
天色太暗,想把包里的提灯取出来,便轻唤桦的名:“桦,稍等一会儿,我把灯……”
话说到一半,有银白色的发丝从脸侧飘过。
“……”
桦是棕黑发,背上的人儿,恐怕已经不是桦了。
甚至,有可能不是人。
身体变得僵硬,脚步也变得沉重,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回头看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奇怪的嗓音:“把它丢了。”
这声音像是无数音色组成的嘈杂音调,却又能让人听清她话中的意思。
果断松手把她丢下逃走,拼命迈动双腿在山间小道狂奔,顾不上被枝条划破的手脚与脸颊,跑到头昏脑涨肺部刺痛,才有空闲回头观察身后的景色。
然后,呆住了。
不知不觉间跑到了一条石砖铺成的小径里,小路两侧种满了花树。
脚下、身周、头顶都落满了粉白色的花瓣,这些散发着微光的花瓣把整条小径点亮,照亮了那名白发少女的身影。
尤使人注目的,是她头顶那两只尖尖的狐耳。
是狐妖!
还要继续逃命,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刚踏出一步,便跌坐在地。
她动了。
她赤脚踩着花瓣靠近,用她独特的嗓音命令到:“把它丢了。”
……什么?
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张口想询问,然而内心实在恐惧,结结巴巴半天,一句完整话也吐不出来。
她抬右手,翘起食指,指向这边的外衣口袋,说:“它会害死你。”
“……”
手往口袋中探,触摸到一枚冰冷的发卡,立即明白了狐妖口中的“它”指得是什么。
“你……你是狐妖?”
握住发卡,鼓起勇气询问她,她尖而长的左耳往左侧偏斜,抖着耳尖回答:“不是。”
但那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分明在她身后轻轻摇动着。
“它……源于某种可怖之物。”
她蹲下,从肩头垂下的发束,挡住了她胴体上的那两点豆红。
她没穿衣服。
此刻应是非常香艳的场景,然而心中的恐惧战胜了欲望,不觉得她美艳,只觉着她可怕。
她那双鲜红如血的眸子死死盯着发卡,声音变得极其低沉:“它……比‘山神’更可怕。”
“我挡不住它……”
她突然颜面哭泣,哭声诡异,像众人合声哀嚎。
此时身体不知从哪冒出了力气,迅速爬起奔跑,跑到筋疲力竭摔倒时,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枫?”
“枫——”
爬起身回头看,身后并非狐妖,而是被人搀扶着走的桦。
“喂!你怎么把桦丢下自己跑了?”
“桦被你吓哭了!”
顾不上这些指责的声音,提醒他们狐妖来了,其中几人撒丫子跑了一会儿,回身指着骂:“哪有狐妖?!你想打架吗?”
还没来得及出声解释刚刚的遭遇,路边的灌木丛里突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其他人还在愣神时,有一抹白色的身影窜出来,大叫一声:“Rua——”
所有人惨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嘎哈哈哈……胆子好小。”
双腿已走不动道儿,快要被吓晕时,蓦地发现这姑娘头上没有狐狸耳朵,眼睛也不是红色。
是村里的那名白发少女。
“白、白小姐。”
想到她也许是对灵使,心中安定了些,说话也变流利不少。
“您、您别这样吓人啊!”
“啊——因为我太无聊了,小哥。”她在地上以诡异的姿势爬行,若非已经被她吓晕过两次,见到她这扭曲的姿态,大概会被吓破胆吧?
不远处的桦好像已经失去意识了呢……
“我家小姐洗澡的时候,我往她换洗的贴身衣物里洒了风油精,她现在不要我了……”
她像菜青虫一样在地上鼓动,委屈巴巴说:“这地方我又不认识其他人……所以我就来找你玩啦!小哥!”
“啊……是、是吗?”
她们两人的关系,好像没这么简单?
“您……您和黑小姐,是对灵使吗?”
胆战心惊询问,她一愣,从自己裙子侧方的浅口袋里翻出证件查看。
“哦……好像是?我是镇压者,小哥。”
不太懂对灵使的等级,不过确认她是对灵使后,松了口气。
“我、我刚刚遇见狐妖了!”
把之前的所见所闻告诉她,她鼻尖轻抽,然后用嫌弃的声音骂道:“难怪你身上有股狐臭味!”
“还有!我和我家小姐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是来抓那只吃人的小虫的……不对,是我家小姐来抓。”
“我是来看戏的!嘎嘎……”
她说着,发神经一般笑起来,等这笑声消失时。
她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