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噩梦。
那些“果子”爬上来了。
兜里的发卡在梦中碎裂,裂成团团白雾,把整个梦境包裹起来。
隐约从梦境里听到了无数声哀嚎,在一声尖锐的嘶鸣后,梦境破碎,眼前浮现出二叔老屋的木质天花板。
手往兜里探,触碰到了碎成数块的胡萝卜发卡。
发生了什么?
还未理清梦里发生的事,卧室门被人敲响了。
是二叔。
“收拾收拾。”他说,“去山神庙讨一簇花来。”
出门一看,客厅里多了几只活鸡活鸭,竹编的篮子里装满了水果和蔬菜。
二叔把几只陶碗放进篮子里,拎上一瓶酒和茶,说:“林里露水多,多穿些衣服,别着凉了。”
山神……
所谓的山神,不过是吃人的怪物罢了。
用眼神示意二叔,他叼一根劣质卷烟,说:“怕甚?遇着豺狼了,就用棍子敲它。”
不怕豺狼,就怕遇见些不人不鬼的东西。
“你不是说过,山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它?”
他摇摇头,答:“你敬它,它便饶你一命。”
“你不敬它,它就要找上门来了。”
听到这句话,不由打了个寒颤。
春日晨间林里的风,有少许寒意。
山神庙在山顶,沿着盘山的小路走,走到迎风坡,被风吹得直打颤。
“叫你多穿几件衣服……”
二叔在前边训斥。
他到底是干农活的人,身强体壮,这风呼呼地把他露肩的背心吹出浪花,他却未觉得冰凉。
“衣服洗了,还没晒干呢……”
这样回答着他,咬紧牙关接着走。
走了许久,远远见到了石砌的台阶和一扇掉漆的红门。
那里便是山神庙了。
“这里边,以前是有人住的。”二叔拎着献给山神大人的礼,边走边说,“后来住里边的人,死了。”
“……”
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愣神望着那扇虚掩的门。
“说是香火不够,狐妖窜去庙里,把人全推去山底了。”
“……狐妖为什么要杀掉他们,而不是吃掉他们呢?”
察觉到了这句话里的漏洞,询问二叔,他用力吸了口烟,悠悠地吐着气,反问道:“你信他们说的?”
不信。
白小姐说过,灵只吃人,不杀人。
“他们肯定是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了。”
二叔嗤笑一声,回头望向来时的路。
树木丛生,从这里看不到花村的影子。
至于“不该看的东西”是指什么,二叔没明说,含糊敷衍两句,很不礼貌地一脚踹开红门。
然后,他张大嘴,嘴里的香烟掉在他裤腿上,烫出一个洞。
庙里没有山神,也没有狐妖,只有一名黑发白衣的少女。
还有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坑。
听到声响,她扭头看向这边,举起右手,展示那团被她抓住的东西。
很难形容她手里的那玩意儿——像无数黑色蚯蚓裹成的毛线团,黏糊糊的,不停蠕动着。
有几条黑线已经顺着她的手腕爬进她衣袖里了……很恶心。
“那个是……”
刚出声询问,后脑勺就被二叔打了一巴掌。
然后,被他抓着手腕拖进了庙里。
“少管闲事。”他说。
只得放弃了和黑小姐聊一会儿的想法。
不过……她手中那东西,就是白小姐口中的“小虫”?
那东西是山神吗?
胡思乱想时,二叔拿起菜刀,干净利落地抹了鸡鸭的脖子。
见不得这些场面,找了借口,跑出去溜了两圈。
遇到个不穿衣服的女孩子。
是狐妖。
刚想逃命,它突然开口说话了:“你……你别怕。”
……人见着妖怪哪有不怕的。
慌忙往黑小姐那边跑,绕了一圈回到原地,才发现身周的景色并非庙宇,而是……开满樱花的庭院。
鬼打墙——脑袋里刚冒出这三个字,它已经来到面前。
“我……我不伤人。”它说,“你们都说人是我吃的,但我没吃过人。”
它应是想用花言巧语把人骗走,再吃干抹净。
“是、是吗?”
边应付着它,边寻找着从庭院里出去的路,找得眼花缭乱,也没找到出口在哪里。
“这里是深层世界。”想法似乎被它看穿了,它解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深层世界又是什么东西?
“你……你想干什么?!”
颤声问它,它那三条尾巴分叉摇动着,说:“我……我不知道。”
它迷茫摇头,头顶的狐狸耳朵无精打采地垂下。
“但是!你能看到我……我很开心!”
它突然又变得兴奋,耳朵竖起,耳尖轻轻抖动着。
坏了,要被吃掉了。
闭眼迎接人生的尽头,等了许久也没什么动静,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发现它既没有用牙齿咬人,也没有用脚抓把人撕成两半。
它跪坐在地上,把三条尾巴聚成一团,抱在怀里,眯眼微笑看着这边。
“我给你们写了信。”它说,“你……和那个姑娘,被另一个村子里的灵盯上了。”
那不能叫信,只能称为纸条。
“还有……”它鼻尖轻抽,动作和白小姐一模一样,“你身上,有很可怕的气息。”
“你……你接触过梦魇吗?”
梦魇……是指那个噩梦吗?
谨慎地对它提起梦里的事,它呆在原地许久,说:“那个发卡,可以让我看看吗?”
掏出发卡碎片给它看,它惊呼一声,窜出好远,躲在树后,探出脑袋说:“那个,是梦魇的东西。”
“你不要带着它,不然……你会变得和我一样。”
听不懂它话里的意思,不过知道它畏惧这枚发卡后,心里安定不少。
可以用这发卡对付它。
“你是什么东西?狐妖?还是山神?”
它眨眨眼睛,刚想解释,却又像突然想起了某件事那般拍拍脑门,说:“你、你不能待在这里!”
它焦急地四处走,边走边快速叨叨着一堆听不懂的话。
想出声询问,衣服后领却被人拽住,眼前一花。
回到了那座破旧的山神庙里。
身边的存在,也从那名长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少女,换成了独眼的黑小姐。
“我刚刚……”
话说到一半,脸上多出着黏糊糊的东西。
是那些蚯蚓一般的恶心动物。
吓得在地上打滚,好不容易把这些险些爬进衣领里的脏东西处理完,抬头一看,发现她捂着肚子无声地笑。
……她好像比狐妖要过分一些?
见过她和白小姐打架的样子,估摸着打不过她,不敢对她发脾气,只得低声下气喊她的名:“黑小姐,我刚刚见到狐妖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什么也没说。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