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那天很热闹,唯一冷清的,是桦那个只有她一人居住的家。
她大早起了床,站在村头往山脚望,想从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里,望见亲人的影子。
“爷爷他……”她话说一半,最终没敢把“不会是被狐妖吃了吧”这后半句话吐出来。
劝她回去,她摇摇头,愁眉苦脸说:“我再等一会儿。”
村长失踪了。
以往的祭典都由他主持,联系不上他,村里的人慌了神,派人寻了很久,却没能打探到他的消息。
有人说村长下山以后,没了神木的庇护,已经被狐妖抓走了。
幸好村里的老人熟悉祭典的流程,在他们的帮助下,仪式也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先是跳舞——村里年轻的女人换上了漂亮的衣裳,广袖,裙摆长且宽,拖了一地。
但她们的舞姿实在谈不上漂亮,动作很怪异,抬手挪步像掉帧,有强烈的卡顿感。
看得人胸口发闷。
白和黑也在现场,她们今天没穿裙子,很少见地穿了紧身的牛仔裤。
所以她们坐树干上时,不用担心走光。
抬手和她们打招呼,黑比较冷漠,不怎么理人。
白倒是很热情,它揣着一块花糕用力往树下砸,额头被它砸得很疼。
“小哥!要吃吗?”
低头看,被砸扁的糕点落地沾灰,已经不能吃了。
“我这里还有!”
它好像在表演魔术——它把手伸进肚子里,拽出一块黏糊糊的蛋糕。
晚上不想做黏糊糊的梦,赶忙对她摆手摇头:“我……过敏。”
“哈——行吧!”
总算逃过一劫,继续看那僵硬的舞蹈,看到一半,身边的草丛里探出一颗脑袋。
“她们……在干什么?”
“在向山神献舞。”下意识回答,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偏头看,看到一双微微抖动着的、毛茸茸的耳朵。
是狐妖。
刚准备向白她们呼救,耳畔落来一道异常兴奋的声音。
“抓到你啦!”
白小姐从树上跃下,她双手卡住狐耳少女雪白的脖颈,两人拥抱着,滚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这声响引来了旁边看客的目光,他们匆匆一瞥,见是白在胡闹,脸色怪异地把目光扭会山神庙里。
他们……似乎没能看见狐妖?
“救……救命……”
注意力被微弱的呼救声吸引,被白卡主脖子的狐妖脸色很痛苦,晶莹剔透的红眼蒙上层薄薄的水雾。
它好像要被掐死了。
“小姐!你看!”
白力气很大。
它单手把狐妖举起来,对坐在树上发呆的黑炫耀。
黑对狐妖和白都没兴趣,看都懒得看一眼。
白则捋着狐妖蓬松的尾巴,说:“我要把这玩意儿扯下来当围巾!”
“就是太臭了。”
在狐妖即将魂归故里时,它松手了。
狐妖瘫倒在地,可怜兮兮地盯着白,小声说:“我……我没害过人……”
“嘎?!你觉得我信吗?”
白双手叉腰站在狐仙对面,姿态与语气都很嚣张。
“而且……你吃不吃人对我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可以吃。”
它咧嘴,上下牙发出“咔嗒咔嗒”的撞击声。
“臭豆腐也是可以吃的呢……”
记得白说过,灵之间是有等级的。
看狐妖瑟瑟发抖的模样,白的等级或许比狐妖高?
狐妖没穿衣服,偷摸看一眼后,出于礼仪,不敢往那边打量,只得低着头问:“白小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
“嘎?”
白发出怪叫。
“等等。”它从兜里逃出手机翻看,然而花村匿于山林中,附近没有信号基站,任它使劲摔手机,也摔不出信号来。
“可恶!看不到委托呀……”它嘟囔着,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翘起指头,指着狐妖说,“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明明生得可爱,言语动作却如此刁蛮暴力……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狐妖溜走了。
“哼!”白把脑袋往一边偏,甩得额前的刘海飘起,露出了空荡荡的左眼眶。
“白小姐,你的眼睛……”
之前就很好奇这两名少女为何缺了只眼睛,借这次机会询问,它眨眨眼,鼓起腮帮子憋气,还发出了“呜呜呜”的蓄力声。
啵——
气泡破裂声后,它从眼眶里挤出一只眼球。
眼球很有弹性,落地上又蹦起,滚进草丛里了。
它惊呼一声,跪地钻进与腰齐高的草里去找,不多久,它揣着裹满灰尘的眼珠子窜出来。
然后,它用发卡将左额的刘海别到左鬓,把肮脏的眼球塞进眼眶里,说:“小哥!你看!”
“现在我有两只眼睛了!”
被这可爱的画面震撼到了,还没来得及回应它,它突然怪叫一声,捂着左眼蹲下。
“小姐——”它呼唤着它家小姐,“我眼睛里进灰了!”
“帮我吹!”
它敏捷如猫,迅速爬上树,抓着它家小姐的脚腕撒娇:“帮我~”
不巧它家小姐睡着了。
它一拽,两人便从五六米高的树干上摔下,激起一片灰尘的浪花。
然后,它又被它家小姐打了。
黑头发那姑娘的暴力倾向很严重,很喜欢对白施虐。
不过,白好像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干嘛?想吹其他地方是吗?”
“可以哦~♪”
啊这……
大概明白黑为什么会有暴力倾向了。
“哼,不帮忙就算了,还打我……”
这场战斗的获胜者属于黑。
白骂骂咧咧诅咒着,从石头缝捞出它被砸断的牙,塞嘴里咽下肚后,朝这边问:“附近有水缸吗?我要去洗眼睛!”
为它指了方向,它刚消失不久,那边就跑来许多人。
他们神色惊恐的说,看到有个生得很水灵的姑娘,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放去缸里清洗。
“那不是妖怪。”某位正往陶瓷碗里放公布和米的老人说,“是仙人,村长找来捉狐妖的。”
这话错了。
她们不是仙人,是对灵使。
她们也不是来抓狐妖的,是来玩。
“嗨呀——”洗干净眼睛,它大摇大摆往这边走。
周围的人很怕它,下意识和它拉开了距离。
它走到黑旁边,挤眉弄眼给黑看它的眼睛,说:“小姐,你另外一只眼睛怎么还没长出来?”
黑歪着脑袋想了想,学着白的样子憋气。
憋到脸色青紫,也没能从眼眶里憋出眼睛。
她生气了,伸手去戳白的眼睛,想把那只倒映着她容貌的诡异白眼占为己有。
“这个可不能给你。”白往后跳,拉开距离,对黑做鬼脸,“给你了,我就要不回来了。”
很难听懂她们的对话。
对灵使毕竟不是人类,和她们相处,确实很困难。
黑很困,没心思和白玩闹,没能抓住白的眼睛,她再次爬回树干,在花与叶的簇拥中入眠。
“一天天的,就知道睡……”
白闲不住,它踹树干一脚,把目光转向这边。
它好像要开始恶作剧了。
远离它的理由还没找到,它已经凑过来,探头问:“小哥,你那只小星奴去哪了?”
是指桦吧?
解释说只是普通朋友,它不屑嗤笑,骂一句“无能”。
不太懂它这么有能耐,怎么还天天被它家小姐打。
“好无聊呀——好无聊!”
陪它看了会儿那神神叨叨的舞,它突然举起双手,对天空抱怨:“死人的世界为啥会这么无聊……”
死人的世界?!
从它嘴里蹦出来的话,越来越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