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出租屋，生锈的窗户，受潮脱皮的墙壁……
“感觉像回到了老家。”谷雨轻戳脱落的墙皮。
“是吗？”坐在桌上的黑发少女身体前倾，双手轻按桌面，“那扇墙，和你友人的遗体相比……”
“谁更冰冷？”
谷雨的动作僵住。
她戴着面具，无人能窥探她的表情。
但她的指尖，她被丝质手套包裹的食指，已经深深地刺入墙面。
“清明。”正在擦拭长剑的小满皱眉出声，“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就是哑巴。”她嬉笑，从桌面跃下，黑色的矮高跟撞击白色的瓷砖，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她走到门口，而后转身面对屋里的一男一女。
她抬手，用手覆盖住左脸的面具，用她那只冰冷的眼眸打量着她的队友。
“你会溺死在自己的愧疚与自责里。”她对小满说。
“而你……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可怜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呢？”
“……”
小满与谷雨保持沉默，他们同时把目光转向那名披上风衣准备出门的黑长发少女。
“你要去哪？”
小满沉声问。
“我不喜欢这里。”她抬手，手指划了半圆，划过小满与谷雨的身影。
“喂！我、我是队长哦！”谷雨鼓着嘴说话，“你得听我的！”
清明摇头，再摇摇手机。
意思是：电话联系。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踏上繁华的街道，背对那株高大的树木，在周边挑选着喜欢的酒店。
“这家伙……果然很难相处。”谷雨从窗口目送清明远去，赌气地用手捶墙壁。
“她能看穿我们的内心，是吧？”她问在夜岚事务所待了四年的小满。
“……不用管她。”小满这样回答，“她向来如此。”
“明明只是个镇压者！”谷雨碎碎念，“我可是怪核解放者哦！我生气了，要把她按在地上打……”
谷雨盘腿坐在沙发上，念着清明的坏话。
小满顿了一会儿，终是没把有关清明的事迹告诉这位新人，继续埋头保养那柄属于他的工坊武器。
清明，女，生物年龄十七岁，历法年龄不明，身世不明。
自加入夜岚事务所起，两年半的时间内，她讨伐的灵……近千。
其中包括数只怪核甚至伤核级的灵。
她对外声称她是镇压者，她也确实未与任何灵契约，但……她的实力早已超过寻常解放者，最少也是伤核解放者这一等级。
夜岚事务所的对灵使大多是解放者，她出众的原因，并非因为她的强大，而是出于她讨伐灵的方式。
灵是悲伤、痛苦、憎恶等一切负面情绪的聚合体，不巧她那只深邃的眼睛，能洞悉他人的苦痛。
她会把目标带回到最为痛苦的时日里，让她的敌人在无数次循环中品味那无法承受之重，然后……被这痛苦压垮，化作一具丧失灵魂的躯壳。
而没有实体的存在，则会在她戏谑的笑容中暴走，向周围的一切宣泄着灵力，直至散尽体内的最后一点能量，消散于世间。
她是迷雾中的恶灵，要把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带到属于她的那片迷雾中。
将一长一短两柄剑放入木盒，背上，小满踏向焊有铁栏杆的门。
“小满前辈？”旁边传来谷雨弱弱的询问声，“您也要出去吗？”
“我、我是队长哦！”
小满低头看腕表，答道：“还没到执行委托的时间。”
“届时，我会听从你的指令。”
他大步踏出房间，目光刺破夜色，落在那小团藏匿在屋檐下的血肉上。
他有洁癖，得把周边的污秽之物轻扫干净。
第一只、第二只……
当他找到最后一只隐藏于深夜中的肉团时，还找到了肉团以外的东西。
是清明。
她伸手，那只白如雪腻如玉的手掌，轻松接住小满的剑。
她将脚下的肉团捧起，她并不在意那刺鼻恶心的腐臭，她把血肉放在面前，而后如情人耳语一般对它说悄悄话，说小满听不懂的语言——很奇怪。
事务所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永寂黑暗夺走了声音，但看到那轻轻开合的湿润双唇，小满却听到了她的声音。
没错，那是她的声音，并非她肩头小机器人发出的合成声！
但……她明明无法发出任何声响，她到底……
莫名的头疼让小满咬牙，他用手指堵住双耳，皱眉从面具的眼缝中盯着这名美丽的少女。
她的声音，是一种无数铁片碰撞、摩擦时发出的刺耳声响，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头痛欲裂的可怕音色。
语毕，她将血肉放下，仍这团恶心的东西爬进阴影中。
小满仔细观察她的双手。
血肉没能在她肌肤上留下任何污渍，她仍散发出谒灵花苦涩的清香，浑身上下干净得不像人类。
“你和它说了什么？”
他出声询问，此时此刻他才惊觉，自己的嗓音竟变得异常沙哑。
“嗯？”她歪头眨眼，“下次可不要偷听女孩子们的悄悄话哦！大叔。”
“会死的。”
她笑得很灿烂，这笑容与她洁白的牙齿落入小满眼中，却让他脊背发凉。
“我让她带我去找她的主人。”她缓步靠近。
小满快步撤离。
“你要一起去吗？”
“我们的任务是调查塑愿工坊。”小满沉声警告这位不听指挥的少女，“别打草惊蛇。”
“无——聊——”她突然话锋一转，凑到小满身边，贴着小满的耳朵询问，“你不想知道谷雨的下落吗？”
“那孩子，还活着哟。”
“……什么意思？”
心跳在加速，血液在上涌，一同涌起的，还有一年前那片漆黑的记忆。
前辈，救我……
前辈！我好怕……
前辈——
他用手按住脸，金属制的牙齿上下咬合，“嘎吱”响。
“她还活着，啊、不对。”
“是它还活着，尽管它想要死去。”清明退后一步，双手交叠在腹前，站姿很端庄，“你不想去看看它吗？”
她的目光停留在小满手中一长一短两柄剑上，那只独眼中的戏谑，如同油上烈火一般燃烧着。
“它呀——很思念你呢！”
“……我说了，我们的任务是调查塑愿工坊。”过了许久，小满才从发疼的喉咙里挤出刺耳的声，“你可以退出，我和谷雨能解决。”
“是吗？”
她绕着小满转圈，慢慢走，用那谒灵花的香气将小满完全包裹。
“无论如何，你终会与它相会。”
清明翘起食指，指尖点在小满后背。
“大叔，你做好和它重逢的准备了吗？”
手被小满用力拍飞，她揉着发红的手背，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颗尖锐的牙。
“你是准备让它倒在你剑下呢？还是准备和它一起……”
“化作我刃下的又一只孤魂野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