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对灵使的理由，星已经记不清了。
他坐在公园长椅上，捧着盛有热咖啡的纸杯发呆。
是因为见识了父母的惨状，对灵心生恨意？又或者只是被月那个缺心眼的笨蛋连累，被迫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不明白。
他轻抿一口咖啡，太苦，便把这杯热饮倒进垃圾桶里。
他身子后仰，双手展开搭在椅子上，四仰八叉地眺望天空。
被蠕行体啃食的肩膀已经痊愈，但他仍记得那种皮肤被撕裂的疼痛，倘若他没能及时把月推开……
“喂！”他出声，问那名把他约到这里的黑发少女，“对灵使的伤亡率很高吗？”
“现在是。”少女回答着，用猫尾草挑逗一条躲藏在灌木丛里的“蛇”。
不知她从哪找来的猫尾草，也不知她挎在腰侧的那把刀为何能像蛇一样爬来爬去，并且吐出“嘶嘶”声。
“是吗……”星沉吟，而后头疼叹气，“听月说，你们是很厉害的对灵使？”
他扭头，目光落在少女背后的“清明”二字。
“也许？”她肩头的小机器人替她出声回答。
在医院接受治疗时，星在对灵论坛里收集过夜岚事务所的消息。
他不是月那个见到出名的对灵使时只会想着拍照合影的笨蛋，遇见的对灵使愈是强大，他心中的那份不安便愈发剧烈。
对灵使是来对灵的，出现解放者这一等级的对灵使，那便意味着这地方存在着只有解放者才能对付的灵。
“和其他事务所的对灵使比起来，我们确实要强一些。”回答星的并非将刘海用发圈卡住露出发际线的少女，而是一个大部分血肉都被机械义体替换的男人。
他风衣的背后绣着两个字——小满。
“果然，这地方要出事了，对吧？”星打起精神端正坐姿，盯着那个腰靠垃圾桶抽烟的男人。
小满没回答，把目光转向清明。
这座小城的未来，只有她清楚。
“放弃和你姐姐逃离此地的想法吧。”清明背对二人，边用猫尾草溜着刀边说，“很遗憾，小哥哥。”
“你和你的姐姐无处可逃。”
“……什么意思？”
星的心理年龄远比他的外表要成熟，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慌张，而是用平稳的音调询问：“我和月被某个灵盯上了？”
“大差不差。”小满回答。
他合金铸造的牙齿上下碰撞，发出难听的“咔嗒”声：“说来话长……”
他环顾四周，没多少人注意这边，他继续说：“小子，知道工坊武器吗？”
星点头。
工坊武器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由各个对灵工坊专为对灵而制作的神兵利器是每个对灵使梦寐以求的宝物，它们能在提升使用者灵力的同时削弱灵的力量，一些与工坊武器契合度较高的对灵使，甚至能凭借工坊武器施展灵术，改变周边的环境或使自己刀枪不入。
但制作工坊武器的原材料实在稀缺，再加上生产出的工坊武器应优先供应十二宫，对外出售的工坊武器所剩无几……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星想不明白。
哪怕是解放者，也只能凭关系从工坊那边得到工坊武器，他和他姐姐只是路边一条，怎么可能和工坊武器扯上关系？
小满很随意地把装有调查报告的皮包甩在星旁边，说：“看看吧。”
那张张白纸，是他来到这里后收集来的情报和之前那些对灵使的遇害报告。
而最后一张纸，是百灵集团向夜岚事务所发布的委托书。
“塑愿工坊、老工坊、第二世界工坊……工坊武器的原材料违法……存在将人制作为活体武器的可能……”
星阅读着一行又一行冰冷的文字，读完，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风一吹，冷得他指尖轻颤。
“不、不可能。”他压低声音说，“人、人怎么可能成为对灵的武器！”
“某种意义上，对灵使本身就是对付灵的武器。”小满弹落一簇烟灰。
“你吃过虫肉吗？”被“蛇”咬了指头，正**着食指止血的清明突然出声询问，“就是那个——有水果味和牛奶味的虫肉。”
“呃、吃过。”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何会从工坊武器扯到虫肉，星还是如实回答这名可以轻松捏死他的少女。
“啊哈——我以前也不相信虫肉是人变的。”
“清明，有些话不能乱说。”小满弹指，一枚石子从他指尖飞出，撞在清明额角，撞得她脑袋右偏。
「甘霖酿！」
清明没生气，假装自己是蛇的刀生气了。
它用自己清明可以听到的声音嚷着“只有我可以打我家小姐”，往小满脚下爬，说要把周边的所有梦魇喊来，让它们把小满分着吃。
被清明跺了一脚后，它乖乖地盘在清明脚边，不动了。
“言归正传，我们怀疑你和你姐姐被工坊那边盯上了。”小满走到星身边坐下。
“你知道工坊武器的价值吗？”
星点头回答：“月说，一件工坊武器可以拍卖几千万……”
小满嗤笑一声，摇摇头说：“那些都是残次品，是卖给普通人收藏用的。”
“那东西钱买不来，得用人情。”
这便是工坊的强大之处。
唯有解放者才能从工坊那里取得工坊武器，而持有工坊武器的解放者，又都答应了工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条件……以工坊为敌，意味着与十二宫及未知数量的解放者为敌。
当然，若是能掌握工坊武器背后的真相，那这座牢不可摧的堡垒便会自行崩解。
“它的稀有与珍贵，足以泯灭人性。”说这句话时，小满瞥向正在和刀对话的清明。
这姑娘竟然像丢垃圾一样丢弃了一柄工坊武器。
清明对此不以为意，毕竟藏在那柄匕首里的东西早已被占有欲极强的刀吃掉了。
那玩意儿现在就只是一柄注入灵力会形成灵刃的玩具罢了。
“有关工坊武器原材料的事，我们还在调查，工坊是对灵使坚实的后盾之一，我们相信他们不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小满用很官方的口吻与星交谈，说到一半，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但，你应该清楚，这种事发生在都市里，并不稀奇。”
星沉默着，眉毛皱成一团。
“我调查过，你很有成为对灵使的天赋。”小满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那些遇害的对灵使，和你一样有天赋。”
不等星回答，小满从口袋里掏出一截指骨，放在星手心。
“我们的到来，已经惊扰了工坊的安保人员。”
“可惜……他们恐怕不会为此放弃这上好的原材料。”
说这句话时，小满眯眼抬头，企图透过天空，看到上层世界十二宫的形状。
“毕竟，你的‘牺牲’，可以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星不知如何作答，仅是仅仅攥住那截发黑的指骨。
“为了弄清楚工坊武器背后的真相也好，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也罢……你都应该协助我们。”
小满翘起机械指，指向星手中的指骨：“它曾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吞下它，只要你没有落入到世界的缝隙中，我都能感应你的位置。”
“……要我做诱饵吗？”星问。
小满点头。
这是最坏的打算——工坊掌握的技术实在诡异，三眼老太婆的眼睛看不透工坊的厂房所在，他只能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确认厂房的位置。
届时，再让谷雨发挥她能在阴影中行走的能力，潜入工坊内部进行调查。
“我明白了。”星深呼吸，“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有提条件的资本吗”——清明疑惑。
“请讲”——小满答应。
“如果我被工坊抓走，你们有能力救我吗？”
“不关我事”——清明回答。
“概率很低”——小满坦言。
星闭眼，他思考了一会儿，睁眼时，他双眼已被疲倦占据：“照顾好我姐。”
“没问题。”
见小满点头答应，星不再犹豫，仰头将指骨咽下。
等星离开，穿着安全裤所以可以肆意蹲在地上的清明抬头，对着小满微笑：“这就是你的策略吗？”
“有什么问题吗？”
习惯了清明的冷嘲热讽，小满抱胸站立与清明对视。
清明摇头，依旧微笑着：“如果工坊没能力抓走他呢？”
“是吗？那——在下尚有一问，不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恶灵小姐，能否为在下解疑答惑？”
“你问，我在听。”她用小拇指掏耳朵。
“工坊凭什么不能带走他？”
答案很简单，星和某位与时间并存的解放者之间，连着一条复杂的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