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布铺,同样是做布匹的生意,但情况是大不相同的。
布铺热闹,穿着不一的顾客人来人往,相比较之下坊市显得人迹罕至,只有早上织娘们上工和晚上下工时才会有人声,其余时间都是织布机嘎吱嘎吱枯燥和规律的响动。
上京坊市多开在南城偏郊外的地方,如此便不用花大钱买地建坊房,一家布坊的主要人员是织娘,坊主最大,因为都是女工,所以一般还会配上几个模样凶悍的打手,或者直接开在正经的镖局旁边,只要平日逢年过节送个礼搞好关系,一般无后顾之忧。
平然每年都会跟着算学先生来大批量的采购布匹,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坊市最大的坊房。
云锦轩。
平然拉着门环敲响紧闭的大木门,随着门环敲击声响起,不多时,一个小厮把大门打开,露出一条小缝,先是从门里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种做生意的地方,小厮很有眼力劲儿的,他不认识首饰和挂饰,毕竟不是当铺朝俸,只知见人先看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一身好的衣裳百八十银子起步,一个四口之家好几年的吃穿。
眼前这人穿的就不错,一身绣纹的锦绸,皮肤白皙,浑身上下透着十指不沾阳春水雅气,不是公子哥就是富商,没跑了。
小厮开门,把脑袋从里边探出来:“您找哪位?”
“请问坊主在吗?”
“您是?”小厮思索片刻,确实这人不是坊主姘头之后坚守不熟不开门的原则,没有开门让他进来的意思。
“我想来找她谈点生意。”严格来说,他是来学织布,想着亲自上手,了解流程并再找出缺陷,熟悉原理后按照书上的方法对织机进行改进。
“您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 小厮关上门,回头溜了回去。
其实坊主不在,但云锦轩实际上的主人是朝堂执事,虽然平时主人家都将这家布坊全权交由坊主代管,但说来说去坊子还是执事家的财产。
现在坊主虽然不在,但是执事府的管家李湘怜在,而且她和坊主交集不浅。
本着不求进只求不犯过错的原则,为避免错过一桩大买卖,小厮来到后院,向正在不紧不慢织着绣锦的李管家报告此事。
“李管家,门外来了个公子哥,模样年轻,看着只有十来岁,穿得一身好锦缎,说是来谈生意。”小厮简要地说明大概情况。
李湘怜身形丰膄,发髻松挽,肌肤玉白,即便身着宽衣也不妨碍身上玲珑曲线凸显,织布时如果不坐直胸脯就会撞到织机上,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停下手中飞梭,秀眉轻皱,若有所思。
布坊的生意都是固定的,有固定的布铺,一般生意不外做;
再者,她身为职业管家,对上京城的衣铺布铺了如指掌,近期可没有新店要开张的消息。
由于职业原因,多年照看执事府家业,既接触上流人士也和下边的人打交道,算是半混迹在人心险恶的坏人堆里,深知世间险恶。
主要是近年来经常有织娘被登徒子花言巧语骗心骗财又骗色,有生意上门当然好,但突然有年轻有为的人上门谈生意就要小心了。
她没见过登徒子,但见过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们的样貌大差不差,便自动脑补出了一个大腹便便,腆着个笑脸,喜欢摆弄风姿,手持画扇的暴发户小儿子形象。
“你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我去看看。”李湘怜支可能会碍事的小厮,独自出门。
片刻后,坊市大门终于完全打开了。
平然等得差点入神,好在一开门,顿时便清晰起来的嘎吱嘎吱织布声把他吵了过来。
一回头,对上一名穿戴齐整,简而不素的女子,不必说,从其举止穿着,和皇姐有几分相似的大方得体笑容便知,她是经常出入上流社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又有别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了人就脸红的大家闺秀。
没跑了,这一看就是坊主,
不是不行,因为还没出口,就能让人感觉到有镇场子的气质。
李湘怜与他相互打量一眼,在来的路上还考虑到对方年轻尚轻,肚子可能仍有发展空间,把“大腹便便”的形象改为“小腹便便”,没成想竟然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眉清目秀,年轻的话……嗯,忽略掉那多出来的零几十个月,确实跟自己差不多。
李湘怜对他的印象再度发生改观,重新更正了脑子里登徒子的形象后,对他的警惕心更重了。
“公子来买布?”李湘怜笑问。
“……嗯,算是吧。”平然斟酌着回答。
“请进来说话吧。”李湘怜将人请进门,平然那张俊郞的面容即刻受到大批织娘的关注。
从开业以来便整日和臭女人们相依相伴的织娘们哪里见过这么精巧的男人,而且还是这么年轻,一看就知道起码是小富之家的公子起步……她们顿时来了精神。
好多双因为长时间织布显得无精打采的目光,在看到清秀面相的那一刻重新焕发新生,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撩拨秀发,试图用小小的动作展露一些风骨。
也难怪她们容易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欺骗,毕竟工作量大,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织布赚钱,婚姻大事基本全由家中长辈做主,见过的男人不多,而且云锦轩很多织娘年纪尚轻,没有婚配,想着嫁入豪门富户之家是人之常情,不曾想却成了登徒子的可乘之机。
李湘怜看着这些织娘们或明或暗将目光瞥向身边男孩子的织娘们,心中警惕心更甚。
两人来到后院,李湘怜焚了一炉子清香,小厮识趣地端上凉软糕点,倒上好热茶,便又退了出去。
平然并不拘束,他目标明确,主动开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在下姓李……叫李姑娘就好。”
“虞平然,做生意的。”
“原来是虞公子,小女子有礼~”李湘怜向平然行了一礼,这把他看不会了,皇姐没教过他怎么回女子的礼,平常时见的女子也不多,准确的说基本只有皇姐一个,这时只能仓皇站起,尴尬地笑笑,对着客气的坊主作了个辑。
平然犹豫片刻,清清嗓子,直抒胸意:“其实我不是来买布的,但也是来做生意的——实不相瞒,我想学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