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即将来临,我获得了死亡的权力。
这是属于解脱的声音。
世界即将崩溃消亡,自己也终于能从无尽的反复中脱离,寻求真正的归宿。
死亡。
————璃
*
*
今夜,她便会死去,像此前重复无数次的那样。
反复重启,不断轮回的大地。
雪夜的苍茫无法于漆黑的帘幕中看见。
唯有寒风掀起的一角,能看见无垠白色中,偶然出现的枯木与群星。
铁钉刺穿了她的琵琶骨,枷锁禁锢着纤瘦的身躯,血迹干涸着化作血痂,仿佛恋人般紧紧依偎住伤口。
她濒死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某个方向,凝固般地沉寂着。
随着木板车的巨轮碾过有些稀松的雪面,连接着铁笼的无数锁链整齐地发出声响。
但这并不是什么悦耳如风铃般的存在……总是随着摇晃,一点一点撕开刚要愈合的伤口。
仅有灰色破布掩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颤抖的能力,更无法发出呻吟声。
就仿佛千万次不断发生过的事实一般,木板车在沉默中驶向一切的终点——
然后,她便将在那里死去……
然后重新出现在那个一无所有的家庭,直至被烈火席卷,并成为迷信的牺牲品。
这样重复的人生,还要持续多久呢……?
缺氧的脑部隐隐传来钝痛的感觉,无法再继续思考,在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旷野,仿佛……
外界仿佛有什么杂乱的声音突然间传来……传入她混沌的大脑。
“该……敌……!”
“……你们……他……来了!”
“这……伪神……异端……”
“……逃!”
伴随着仿佛要撕裂天空的灼目白光,被黑布所掩盖的囚笼瞬间被削去了顶盖,缀满繁星的天空显现在上方。
即便只是夜晚,雪地上所反射着的光线依然在一瞬间让她紧紧闭上了双眼。
勉强睁开的缝隙间,唯有冲天的火光,仿佛舞蹈般般扭曲的人形,鲜红的白雪,以及有些模糊的怒吼与哀嚎。
这是……往世轮回不断发生过的景象。
她忍住双眼强烈的刺痛,即便已经干涩到无法分泌出泪水,她仍然拼尽全力睁大了眸子,看向前方正在厮杀的身影。
那个陌生的男人终究会死在这里。他无法完成复仇,更无法救出自己。
这不过是通往下个轮回的路上,司空见惯的一个环节罢了。
至今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无数次……一个向仇人复仇的失败故事。
但是……究竟还要多少次……自己才能在这里不再保有期待?
“至今为止,你以为我已经杀过多少永生者了?还是说,你以为凭借你的三流法术和伪造的女神,就能够稳操胜券?”
模糊的视野里,两个黑影缠斗在了一起,周遭遍地的尸体残肢染红了夜晚——
这个,将要向死神献上祭品的夜晚。
月亮在云层之间显得清冷而高远,倾斜下青白色的冷光。
月色下,战斗在数息间分出了胜负。捅穿腹部的利刃,跪倒在地上的身影,摇曳的火光,散去的迷雾。
“这是平息死神怒火的唯一方式。唯有献祭这个不详的少女,末世才会终止。”
声音被凛冬染上了凄寒,传进她的耳中,仿佛在冻结着思想。
她闭上了双眼,等待马车的再一次移动。
“啊啊……但是不论说什么,这一次,我都一定会带走她的……”
“呵呵。”
“噗——”斩断身躯所带来的血肉分离的声音,自平原上响起,仿佛有人砍断了一根粗糙的绳子。
一时之间,只余火焰燃烧的“噼啪”爆裂声,仍然在不断摇曳着,如同恶鬼般延展身躯。
良久,归于寂静的旷野才又一次有了活物行动的声音。
“嗒、嗒、嗒。”
随着脚步的接近,她感觉自己周身紧缚的枷锁一瞬间被斩断。
铁器与铁器,锁链与木板,相互碰撞的声响一时之间充斥于耳,久久不绝。
失去了束缚但也失去支撑的她向前倾倒,却被一双手紧紧抱住,轻轻拉入怀中。
她试图抬起头,去确认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耳边缓缓响起。
“和我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即将破碎的世界。”
*
*
深不见底的深海之中,世界咕噜咕噜地下沉旋转着。底部的天空长出飘零的花瓣,空灵的巨鲸在黑暗中孤独而沉重地呼吸。
这是一个陌生的梦。
她猛然间睁开眼睛,迟疑地看向白色而灰暗的天花板,迟疑地看向窗外阴暗的天空。
今天是阴天。
她不敢动弹,却发现身旁已无枷锁,周围也并非囚笼。
全身上下传来的是疲软和无力,并非疼痛和麻木。
她试探性地活动手指,紧接着是手臂——
她掀开了被子,发现身上的伤口只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她坐起身来,紧接着便是下床。
一月冰冷的地板并不冰。她如此想道,赤裸的双脚尝试交替着移动。
但一瞬间便无力地摔倒在了地上。她无法保持平衡。
她有些茫然地支起身体,换为跪坐的姿势,呆呆地发楞。
也许是声响终于引起门外的注意,原本半掩着的木门被轻轻推开,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
而惊呼如同迅速蔓延的瘟疫般快速地变成了两声、三声、四声……
她在颤抖中被一个女性轻轻抱回了床上。
女性似乎很激动,语速很快地说着一些什么,但她听不懂,也没有在听。
她只是茫然地看着周围,惧怕着面前不断发出声响的女性,以及门外窥视的目光。
她不知道什么是反抗,更不知道什么是逃跑。
她只会坐在原地,等待恐惧攥住心脏。
随着一个身影从门外匆匆地走来,面前的女性和来人兴奋地攀谈了起来。
她却只是用不知所措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身影。
他让那个女性离开了房间。然后很轻很轻地,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我是纳尔斯。或许我们已经见面无数次了。”
她张了张口,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些许破碎的呻吟和呜咽。
她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敢呼吸……也无法呼吸。
她轻轻地伸出了手,想要去拉纳尔斯的衣袖,却在即将触及的前一瞬,仿佛被灼伤了一般缩了回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纳尔斯却抓住了她试图缩回去的小手,轻轻微笑起来,慢慢说道:
“璃。初次见面,但也好久不见。”
“既然向我伸手了,我便会千次百次地握住。”
“余生,请跟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