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
确实是每一天。这好几天了,她不曾间断地来见我,哪怕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她也会来个世界末日倒计时,随后消失。
只是,除了那一天。
七月二十二日的凌晨。
头一天,她宣布了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之后,我彻夜难眠,以至于跑到了游戏机室放浪了一整晚,随后我便找了家酒店,一口气睡到了七月二十二日早上。
她有本事出现在我的梦中,她没理由因为我睡着了而不来找我的。
能每天,即便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都要来报上一句时,我真不信正好就是那一天,她因为什么事情没有来。
我忽然想起了她曾说过的:
“还能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把我的一部分能量分给了你而已,而这一部分能量被设定为,最容易通过语言影响他人的心智思维。”
这一部分能量,最容易影响他人的心智思维!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两只手的手心都有一只金色的“荷鲁斯之眼”,只是平常催眠人的时候,我都是使用右手上的那只,而这回,当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我下意识抬起来的手,却是左手!
很不对劲。
我皱了皱眉。
说不准,其实那天她其实是来见过我的,只是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她同样使用了催眠能力,让我忘记了这段经历。
而破解的方法,就在左手上。
这是这股力量所带给我的下意识一般的感觉。
我看着自己的左手,深吸一口气,就像是催眠他人一样。渐渐的,视野模糊了起来。
接着,迷出现了。
“我所给予你的,不仅仅是催眠,更是力量。”
“催眠只是表现形式之一,事实上,只要愿意,可以做到的事情更多。”
“……我似乎说得太多了,抱歉,忘了我所说的吧。”
迷消失了。
我注视着黑暗。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仅仅是催眠,更是力量。
催眠只是表现形式,我还可以做到其他的事情。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就像是发动催眠一般,我开始带着很明确的目的性,想象我手里有点什么东西。
有支笔就好……
紧接着,一道金光闪过,我的右手中真就出现了一支圆珠笔。
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出现,消失……
我如同游戏一般,不断测试着,从圆珠笔,到手机,无一不实现。
只是伴随着这能力的施展,我开始逐渐出现了些许的疲惫。
我愕然。
明明作为主要功能的催眠,无论我施展多少遍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怎么到了这所谓的附带的功能,却让我感到了疲惫?
我随即想到,如果仅仅是因为告诉了我催眠能力还能做到别的更多的事情而删除我的记忆,这是否显得太过于多余?
特意删除掉了我那一段记忆,便说明了告知我赋予我的能力还有别的用途这码事是不被允许的;且不说为何不能告诉我,光是一点:她为何明知不可,却还要告诉我,就足以让我疑窦顿生。
她说她是神,既然为神,便理应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就更别说做过了之后还特意删除我的记忆了。
我心中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其实是故意的?
甚至于在那之后告诉我的,所谓的催眠力量的本质,,每天都准点地来报时,也是为了暗示我去搜寻这段被删除的记忆?
当我想到这么一个可能性了之后,我便停不下来了。
故意这么引导我,那是为何?
再一结合在那之前,她莫名其妙地选中我,并且赋予我催眠的能力,我顿时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望向那一大片遮蔽了天穹近四分之一的巨大黑暗天幕。
难不成……
我从一旁的书柜中翻出如板砖一般的厚重词典来,只是心念一动,词典便消失无踪了。
我微怔。
我脑海中浮现了迷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我没法挽救这一切,所以,我选中了你,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拯救世界)这在我的能力之外。”
结合这些,我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迷到底是何用意。
原来,并不是戏耍我一般地赋予我催眠的能力,而是真真正正地,想要实现我的愿望来了,只是她实在是做不到,因而只能交由我手去做吗?
“还剩两天。”
迷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说。
我闻声看向这个女孩。
还是那张似曾相识一般的面孔,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让我打消了质问她的想法。
我点了点头:“我会加油的。”
迷没有任何动作地原地消失了,卧室里只留下我一人。
我叹了一口气。我有很多点都搞不明白。
既然迷把这能力交给了我,那就说明她完全由拯救世界的能力,可她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地去达成这一目的呢?
还有,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她不把真相告诉我?
我不清楚这是为何,不过,此时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目标了。
虽然结局可能会很坏,可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地等死好不是吗?
我躺回了床上。
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但是我终究还是睡着了,并且睡得比这些天加起来还要香甜。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
距离世界完全毁灭,已经不到四十八小时了。
我出到客厅,一家人都在这里,哪怕是爷爷奶奶,也是连夜赶了过来。
大家都知道世界末日来了。
大家都无话可说。
气氛如铁一般肃穆。
我微笑,上前拥抱了每一个人。
他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随即是舒缓了一口气一般的安心。
“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家人。”爸爸说。
“子萱,子安,你们都靠过来一点,妈妈在这里,不要害怕。”妈妈说。
“妈妈,我……我才没害怕呢……我只是……呜呜呜,我、我还不想死啊……”妹妹眼眶一红。
“哎哟,我们这些老人活了一辈子,儿子孙子都有出息了,也算是活够本了,可是你们还年轻啊,老天怎么就不开眼啊……”爷爷叹着气。
“老头子,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唉……”奶奶本来想安慰爷爷的,但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放心吧,我们还会是家人。”我说。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子安,你要去哪?!外面很危险!”妈妈眼看着就要跟过来。
“妈妈,我去办点重要的事,放心吧,我会回来的,”我说,“我向你保证!”
她这才停下来。
一直以来,就算我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但是妈妈她都一直相信,并支持着我。
想到这,我不由得鼻子发酸,赶紧加快了脚步下楼。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了,甚至有人公然持刀上街砍人了,不为了财物,亦非为了寻仇,只是因为世界末日即将降临,人类社会的道德律法等束缚,都在最原始的恐惧下,寸寸绷断。
我掏出手机,顺带催眠了几个人让他们保护我,同时拨通了电话。
“子安?”听筒中传出了女友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还安全吗?”我问。
“我现在在xx宾馆301号房,外面好乱,不过我这边暂时安全。”
“听好,梓涵,我现在过去找你,你不要走动好吗?我距离你挺近的!”我一口气说完。
“喂喂,子安——”
我挂断了电话。
我随便拦下一个慌慌张张的摩托车小伙,用催眠命令他带我去找女友。
虽然街上乱作一团,但好在摩托具有高机动性,加之这小伙熟悉这一带地形,因而甚至五分钟不到,我便赶到了宾馆。
一路上,我不断施展催眠,让那些正在攻击的人停手,保护起了这家宾馆。
我一路上到三楼,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女友开门了。
“子安……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我拥抱了她。怀中的人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放心吧,梓涵,一切都会结束的,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我几乎是喃喃自语地说。
“梓涵……”我双手按着女友的肩膀,深情地注视着她,“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对着那唇,我吻了下去。
有泪水的咸味……
女友有点搞不清楚我想做什么,不过她的身体随即不再那么紧绷,闭上眼回应起了我的吻。
良久,我轻轻的推开她,伸出右手。
“梓涵,忘了我吧。”
泪水几乎是同时从我俩的眼眶中涌出。她呆愣在原地,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在这一刻,我有点明白,为何迷会给我催眠的能力了。
“看管好这里,尤其是301号房,不要让里面的人受伤,一直到事情结束,明白吗?”我向大厅里的人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明白!”
我离开了宾馆。
我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就该做我的事情了。
我集中意念,下一刻,我的身体飘了起来。
这是我昨晚便构思好了的,既然我身上的力量不只是催眠,那会不会也不止我所看到的那一切?
于是我现在飞了起来。
我越飞越高,地面的东西在我眼中越来越小。
起初是汽车像火柴盒,接着是楼房,再接着是小区,城市……
我伸出双手,向着底下的城市。
我张了张发干的嘴唇,说:“忘了我的存在吧。”
我双手上的金色眼睛开始焕发光芒。
我无声地笑了笑。
从今天起,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我的存在。
哪怕就是计算机里的数据,也将由此刻开始,抹除掉有关我的数据。
世界将会遗忘我。
再见了,世界。
我逐渐地上到了大气层,我意念一动,一套宇航服覆盖了我的体表。
我继续上升,渐渐的,我能看到地球的整体形状。
蓝色的水球,何其美丽。
美丽得我想哭。
我哭出了声,但是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我不想死。
但我也不想我的故乡,我的爱人们死在世界末日。
为什么偏偏是我……
悲从心起,我放声大哭,然而隔着宇航服的面罩,我甚至不能为自己擦拭泪水。
过去,我曾无数次想过作为救世主拯救地球。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才发觉,我并不想当所谓的救世主。
我只想当一个普通人。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讨厌离别,讨厌牺牲,我也讨厌被所爱之人遗忘。
可是我更害怕我所爱之人死在我的面前,我也害怕爱我的人知道我死去之后伤心欲绝。
我不得不当救世主。
上天为何要如此残忍,让一个只想着平安度过人生的少年当所谓的救世主。
渐渐的,我安静了下来。
我缓缓地飞向远处的那颗黑色的小行星。
事到如今,再怎么哭诉也无济于事了。
我讨厌死亡,但我更害怕我所爱之人死亡。
我停了下来,伸出双手。
无形的能量于我的双手出现,发射。
这股能量逐渐靠近那颗小行星。
逐渐包围了那颗小行星。
就如同包上一层保鲜膜一般。
渐渐的,我感觉到了疲惫。
我双手双脚发抖,视野模糊。
我开始流鼻血,手臂皮肤也爆裂了。
但我咬牙坚持着。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能量完成了对小行星的包围。
破!
下一刻,小行星碎裂成无数的小块。
而做完这一切,我几乎晕厥。
但是还没完,还不够!
我继续发力,鲜血不断从我嘴里涌出。渐渐的,就如同被橡皮擦仔细擦拭的铅笔画一般,那颗小行星的碎屑消失地无影无踪
“——!”
——这也是我失去意识前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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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我的意识恢复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扭头,看到了一个圆柱形的航天器。
宇航服还有氧气与能量。我操控着宇航服,缓缓向那边靠近。
我敲打舱门,不一会儿,里面的人开门了。
那是两张亚洲人的面孔,他们满脸错愕地看向我。
“なんで君が……(为什么你会……)”其中一人开口。
另一人用手中撞了撞他。
我皱了皱眉:“日本人?”
被肘了的那人反应过来:“ちゅうごくじんですか?你好,请问你是……”
他疑惑地看着我,这附近也没有空间站一类的东西,显然不明白我是如何来到的这里。
我抬手打断他。此刻我已经很累了,估计有点难再回到地球:“抱歉,我这边稍微有点事……”
我张开手掌,露出里面的金色眼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