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过了很久的时光。
一段温润如水的时光。
从树吐春芽的时节,到夏蝉谐鸣的时节,到秋叶橙黄的时节,到冬雪透白的时节…
在艾莉莎梦中湖畔的草地,在教室的长桌旁,在翡翠女神遗留的黄昏花海,在温暖的家中…海瓷谣一直待在艾莉莎身边,一起欢笑,一起畅谈,有时在梦中组成魔女小队一起探险,有时还会做一些羞羞的事。
有如一首少女日常的叙事诗,以温情为始,似乎永不终结。
这便是海瓷谣现今的生活,也是她最满意的生活。
只是…
长久的纷繁时光之后,某天,有些疲倦的艾莉莎向海瓷谣说道:
“姐姐,我有些累了。”
“今晚我们一起去趟黄昏花海吧…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
听到这话的海瓷谣有些发愣:
“好。”
……
步入幻世,走上这条熟悉的路,海瓷谣敏锐地发现今天的艾莉莎有些心事重重。
步入“花海之门”,女孩惊讶地发现今日的“黄昏花海”并未像往常一样停留在傍晚。
——而是深夜。
夜风温柔。
原野上,一大片纯白的远梦花在风中摇曳,异香扑鼻。而其它五彩的花儿却都在黯淡的夜幕里失了颜色,蔫了花朵。
“姐姐…”
背后,艾莉莎今天的声音莫名的阴郁:
“『遗忘魔女』海瓷谣…我真的有些累了。”
“?”海瓷谣有些困惑地转过身来:“到底怎么回事,艾莉莎?!”
“简单来说,我有点受够你了——魔女的『激进』、『冒险』、『疯狂』你是一点也没有,凡人的懦弱和保守你倒是全学会了…”
艾莉莎的眸中浮上了一抹鲜红:
“这场越发无聊的过家家游戏该结束了,睁开眼,魔女,好好看看你现在呆在什么地方——”
“嗡——————”
光线,在某个瞬间逆转。
海瓷谣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眼,以此来遮挡突如其来的强光:
“怎么回事…?”
然后,她瞧见了指缝之外浓重流淌的血色。
“…?!!!”
“那是…什么?…”
海瓷谣睁大了幽蓝的双眼。
此时于她瞳中展现的,是一座城市…一座被血红笼罩的破碎城市…啊,她想起来了…这里是阿格亚兜庭,苏列尔的王都,也是她此行原本的目的地…
啊…该死,她怎么忘了……
魔女扶着头望向四周——破碎的建筑,被鲜血染红的街道,盛放得到处都是的纯白远梦花,还有,盘踞在王都皇宫顶上的…
“…!!!”
——由无数黑红色触手凝结成,高达上百米,遮天蔽日的扭曲怪物。
“啊!………”
无形的精神冲击瞬间降临,让海瓷谣倒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那是…什么?”
黑红色的、难辩粗细的触手,如细蛇,如蚯蚓,如蠕虫,在高楼间肆意地攀行,蔓延。
“…那就是我啊,亲爱的姐姐。”
艾莉莎欢快纯真的声音犹在耳畔:
“怎么,认不出我了?”
海瓷谣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到身畔熟悉的金发少女如今有了一双血红的眸子:
“你……?”
“…不会吧不会吧,只是眼睛变个色,你就不敢认你亲爱的妹妹啦?”
“艾莉莎”戏谑地眨了眨眼:
“那这样呢——”
一抹干净的天蓝色从眼瞳的血色中央晕开,艾莉莎的神色再变,化作了海瓷谣熟悉的模样:
“姐姐…你为现在的情况感到困扰么?”
——她分明满脸担忧。
“艾莉莎…”海瓷谣欲言又止:“你…”
“噗——咔擦——”
一蓬鲜艳的血花在金发少女身上绽开。
——某条纤细而尖锐的黑红触手从背后刺穿了艾莉莎的胸口,并在下一瞬抽出收回。
“艾莉莎!!!!”
惊慌的海瓷谣立即扑到了艾莉莎身前。此刻,鲜血正在艾莉莎的伤处鼓鼓地外涌,苍白无力的脸色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朵蔫了的小花。
“艾、艾莉莎…我命你『遗忘』伤痛,『遗忘』所有阻碍伤口恢复的因素…”
可少女的面色依旧苍白。
海瓷谣几乎可以看到艾莉莎脸上有道指针正在旋转着归零——那是她生命的倒计时。
权柄『遗忘』…似乎失效了。
空气间弥散着一股可怕的寂静,女孩已经没功夫去管天上那个黑红色的触手怪,而是极为焦虑地注视着倒地的艾莉莎:
“艾莉莎…
“我…命令你…
“『遗忘』死亡!”
强烈的愿力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坚决地冲向地上的少女。可是,海瓷谣随即惊恐地发现,她 的 权 柄 仍 旧 锁 定 不 到 目 标…
“傻瓜…在梦境之外,‘艾莉莎·彩德沃(Alisa·Childhood)’这个人本来就不存在啊…”
在海瓷谣身后,黑红色的触手编织为人形,形成了又一个黑红裙装、金发血眸的“艾莉莎”:
“记住,我的真名是‘爱丽丝·彩德沃(Alice·Childhood)’,我是以『童真』为名的魔女,也是此世的第一个魔女…目前正在心情超不好的反转期,你可以称这个状态的我为『破碎君王』。
“而‘艾莉莎’其人只是我虚构的一个身份,在现世里根本不存在——懂了么,天真的小魔女?”
“咻———”
在黑红色的爱丽丝语毕之后,只一会儿的功夫,海瓷谣就眼睁睁地看着艾莉莎倒在地上的躯体破碎成了无数细小的黑红色纤长触手…
“为什么…”
遗忘的魔女迷茫地站起身来:
“你真的是艾莉莎?”
“当然,这种事情还要我向你证明么?”
爱丽丝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小手轻轻一摇,地上便纷纷又伸出了许多黑红触手,“编织”出了三个神态各异的全新爱丽丝:
“当童真梦醒时,童话的尽头便是深渊——我说,你好歹也给点反应吧!”
“反应?…”
海瓷谣此时的反应有些迟缓:
“你…为什么要成为‘艾莉莎’来到我身边?”
“因为你的身份啊。”
爱丽丝满不在乎地说:
“来自此世之外,却被此世认可的第六个原生魔女——姐姐我可是超好奇的好吗?”
“我好不容易把力量从本体分出来,在伊索利尔捏了个叫作‘艾莉莎’的人物,搞了一整套小说女主角定位的角色配置,然后再一步步地把你引到这里,结果你特么就告诉我这个——
“你是个裹足不前的窝囊废人类,只想一直呆在舒适区里当个胆小鬼!?”
“……”
海瓷谣偏过头,不再去看爱丽丝的脸:
“黛丽拉在哪儿?”
“你猜?”爱丽丝摆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
“…那么,我该走了。”
海瓷谣彻底别过头去,不再说话,而是开始往城市外面走。
“诶嘿,别着急嘛,我‘反转’之前叫‘童真魔女’,权柄是『童年』,具体效果你之前在深梦里也看到了。那你猜猜,在‘反转’之后,名为‘破碎君王’的我持有的是什么权柄呢?”
海瓷谣不再理会她,而是迅速地向外边跑走。
于是,身后那人只能遗憾地说道:
“——是司掌悲妄的『梦碎』哦。”
“轰!!!”
直径达两米的黑红触手在下一瞬破土而出,动作异常灵活地卷住了海瓷谣的身体。
“唔…呼……”
而银发的魔女只是轻轻呼了一口气。
变形,血肉滋长…
狂放的血肉纠合物在黑红触手上瞬间爆发,带着怒意将其撕裂成了数段。
“不错不错,有点魔女的疯劲了,但是还不够…”
身后,爱丽丝鲜红的唇角轻轻上扬:
“你还记得我在深梦中曾送你的‘远梦花’么?”
此话未落,一朵又一朵白色的小花就渐次从地上长了出来,如同漫天繁星,它们长在地上,长在墙上,长在天台…它们没有根须,因为它们凭依的并非土壤…
熟悉的、馥郁的清香随即弥漫在了这里的每个角落。
“唔姆…”
有点…难受。
海瓷谣感到有些痛苦地变回了人形:
“这…到底…是什么?”
“远梦花就是远梦花呀。”
而爱丽丝轻巧的声音犹在脑后:
“它可是我当初用自己的血肉培育而成的呢。那么,就让我看看你隐藏的负面记忆吧~亲爱的‘姐姐’。”
“!!!”
这一刹,海瓷谣幽蓝的瞳孔骤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