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站在这里,见证文阴荏苒,春秋相续,天幕上的星星轮转不休,梦境的童年永不终结。”
在第一纪的最初,『童真魔女』如是说道。
她坐在梦中的花丛里,等待文明,等了很久。
从第一个百年,到第一个千年,再到第一个万年,第一个…
无限流淌的时间让她有些恐惧,因为世界仍在缓慢萌芽,因为她并未继承黄金诸神们铁一样永不变动的坚硬意志。
于此,她开始在幻世的深梦中创生万物。
在那个时代,幻世里凝固的“思绪造物”无异于现实,童真魔女在当时仿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又以此为蓝本,加以改造出了其他类人种族…如果海瓷谣穿越到那个时代,只会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传统”的西方魔幻世界。
——在那时,童真魔女坐在鲜花织就的秋千椅上,唱着柔和的歌谣:
“世界美如画,我们永在童年的摇篮里,看日升月落,黄金旧岁,田园畅歌…”
这段黄金般美妙的岁月持续了三百七十四个千年,在此期间,人类与诸族的文明共同发展,在此期间,诸族发展出了类似“魔法”的特殊能力,以及冶炼金属、锻造机械的工业文明…那是意勒端尔最鼎盛的时期。
然而…人类从来就是兼具“拼搏”与“贪婪”、“善念”与“恶意”的种族,不管在哪个世界,往往如此,也从来如此。
童真魔女•『爱丽丝·童年(Alice•Childhood)』,这位近乎全能的“神”,万年如一日地向人类敞开了温柔的怀抱,可人类却从中照见了『恐惧』,更是照见了日渐升高的『贪婪』…
某年某月某日,人类的领袖在经过了数万年的准备之后,经过了完全胜利的预备试验之后,以童真魔女最钟爱之种族的身份,对其发动了背刺……
战争,杀戮,封锁,监牢,抽皮扒骨的试验,追根究底的对“成神”可能的研究…
血色的影子漫过爱丽丝的眼睑,她从未如此地感到惶恐不安…
那是一段阴暗的岁月,滋生了很多不好的东西。
那时的人类奴役了其他的诸族,将魔女封印在了监牢,并让各种探测器赴往世界的边境——天上,地下,山海的边缘…
让人类恐惧的是,他们知道得越多,就感觉自己知道得越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不死的魔女身上继续各种残忍的试验——
“为什么…我不应该…继续…站在这里吗?…继续…看日升月落…看天上的星星…看……你们?”彼时,魔女的呓语充斥了困惑。
而人类的各种锋利仪器很快就“解决”了她的这种困惑,在最末的最末,童真魔女陷入了疯狂,她终于明白,『为神者不可保有过分的慈悲』…
『神』的心应该处于0℃的临界态…不会沸腾,亦不会冰结。
那天,名为『童真』的权柄逆转为了尖锐的『原初破碎』,童年的梦境像影子一样碎裂开,将一切记忆割裂得千疮百孔。
这也是名为『黄昏』的存在最初的诞辰,“黄昏种”…其实本就是毁灭与恶念的纠合产物。
于是,『黄昏化』——或者说『反转化』的『破碎君王』爱丽丝冲破了监牢,完全地毁灭了那个时代:
幻世九成以上的区域被毁坏,绝大多数的人类被杀死,唯有极少数人类逃到了当时尚处于蛮荒的厄百姆现世——在哪时的生灵看来,这一行径无异于从被小行星撞击后的地球逃往月亮。
诸族亦在这场浩劫中损失惨重,可随后就连他们也都被爱丽丝打包扔到了厄百姆现世。在这之后,爱丽丝“删除”了这个纪元的全部历史,“删除”了人类全部的智识和历史,封锁了所有普通生灵对她留存的记忆,转而封锁幻世,并在幻世深处陷入了沉眠…
幻世里许多阴郁的诡地、邪门的异种就是在这一时期出现的,同时,这一时期也是世人们认知里“司掌黑夜与抗争的第一位魔女”的诞辰。
“爱丽丝”就这么“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这个世界整个第一纪元的全部史实记载,人类就此从“神造的种族”退化为了“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野猴子”,在浑浑噩噩地转而苟活了三个纪元之后才再度进化成“人”——却在这时被自己曾经奴役过的种族给“发现”、给奴役了。
直到现在,人类又一次成了世界的主人。
直到现在,原初魔女们已经学会使用妄图灭世的黄昏种来“磨砺”文明,反过来促进世界在战火中升格…
直到现在,童真魔女仍深陷在对文明的怨恨之中…嗯?
“……”
海瓷谣睁开了眼。
无数幻象闪过她的脑海:
血色的宫殿中,人们的脸上的五官被换成了钟表,表上的指针随着海瓷谣的视线旋转归零。
咕咚,咕咚,她走过血泊,看到视野被鲜红弥漫,看到另一个自己抱住艾莉莎,尖锐地吼道:“我…命令你…『遗忘』死亡!”
下一个幻象,在战火硝烟与远梦花缭绕的城市小镇,人们在与怪物战斗,而她则在街角抱着一个女孩的尸体哭泣。
再下一个幻象,是翡翠之门内部高大的榕树林,还未等海瓷谣看清远方,黄昏的蠕虫就窸窸窣窣地从天上的孔洞处鱼贯而入…
待一个接一个幻象悉数退散,回归了人形的海瓷谣终于发现自己正在高空中“坠落”。
这里是……?
向上望,她看见了一片星河。
那是一片繁星璀璨的夜穹,没有月亮,却亮得有些过分。
向下望,她看到了一片没有尽头的暗色崎岖谷地,谷地之间充盈着数以亿计、或大或小的萤光巨卵。
这儿,是海瓷谣曾经见到过的,埋藏着这个世界所有生灵梦茧的星空谷地…
“——也是我数个纪元以来一直呆着的隐居地。”爱丽丝的声音像鬼魅一样在海瓷谣的身后响起。
“!!”银发的魔女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时,才看到一个正在和她同步坠落、面色惨白如吸血鬼的熟悉身影。
“爱丽丝…”再度念起这个名字,海瓷谣只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迷茫感。
爱丽丝继续说道:
“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黄金诸神留给我强大的权柄,却并未给我留下同样强大的心。美好的童话需要力量与信念来维系…可我已经太累了,我犯了太多的错。”
下坠终止了,两个魔女悬停在了距地两三米的空中。
“现在,我有了许多后辈,她们不会再犯我曾犯过的错,她们同心谐力地为这个世界的未来而努力,为诸族能够继续发展而奋斗,然后,她们找到了你,试探了你,并以此得出了最终的结论…”
四个模糊的强大身影在两人的身畔升起,海瓷谣可以感知得到,“祂们”是其她四个剩余的原初魔女。
“——海瓷谣,你可以加入我们吗?”
爱丽丝扯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
“…”
“请恕我拒绝,我根本不是你们世界的人,而且又经历了这么一大堆破事,我现在只感到…空虚…”
海瓷谣重新变回水蓝色的眸子此刻填满了惘然。
“噗呲…”
——可正是这惘然,引发了爱丽丝的一阵莫名的嗤笑。
“没毛病啊,海瓷谣…这操蛋的一切…换我我也一样,懵了…即使我现在告诉你,由于你的剧烈‘反转’,引发的灰泥灾害和记忆紊乱症正在毁灭这个世界,你也会无动于衷吧?”
海瓷谣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那不是你逼我的吗?”
“完全正确!你真聪明!!”爱丽丝愉快地将左右掌拍在了一起:“正因如此,我要在我还没彻底疯掉的时候好好地补偿一下你…”
“海瓷谣,如果‘艾莉莎’可以作为一个真实的存在,一个真实的人,再度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想着…想要试着再度接纳这个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