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傍山，马车停靠在了周遭的小镇。
“关于我们第一批的消息理应已经传出来了。”瑟迪薇尔问道，“你觉得教会会是什么态度？”
“如果他们将此事描述成神佑的骑士叛逃，很容易引起不小的舆论反响。邻国的信任、民众的信仰，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
“所以我选择那个时间点，我需要让此事尽量曝光，来换取教会的中性回应。这件事很可能只会传达给各地的其余教会机构，新闻的报道上大概率是修辞的暗示或者一笔带过。”
“但愿吧。”瑟迪薇尔轻叹一口气，“去镇外扎营，我们好好聊聊之后的计划。”
……
两人在镇外生起营火，浅浅驱散周围的黑暗，稀疏的树冠流露出空中的点点繁星，皓月则被云层遮掩。
魔女双手托腮，发呆地注视着贝格从马车上取出些谷草，喂给那头马儿。
然后她揶揄了一声：“你准备得可真充分。”
贝格抚着朝他拱过来的马头，被它蹭得笑了笑。
“托朋友准备的。这小子也是他的，不过跟我混得更熟点。”
贝格做到了她对面的石墩上：“我的计划是在黑崖城打一身最好的装备，然后将车卸下，单骑上路，也甩开那些监视者。”
“这可不是问题的关键。”
“我正在尝试寻找问题的关键，不过教会关于魔女的记载实在语焉不详。
“师父，跟我聊聊魔女吧。您一直在研究她们、以及您自己吧。”
“嗯……
“你要先知道魔女是何种存在。我们是魔神的使徒、令使一类的东西，但我们与魔神并非严格的从属关系。不，应该说我们在魔学上是属于魔神的眷属，但是各有异心。”
“就像教会说的。”
“就像教会说的。吞食魔神的肉体者，饮用魔神的血浆者，感染魔神的精神者，深谙魔神的疯狂者，沦为魔神的仆从者。通过与魔神的协议，魔女会有魔神赐予的超规格的本领，但魔神所需并不止于此。
“魔神会引诱落魄、迷途的灵魂，给予她们力量，但祂更需要摧垮魔女的理智。魔女的力量并不全由她们自己控制，会不自觉地向周围溢散、带来灾厄；魔女的脑海并不全由她们自己控制，不知何时便会响起魔神的低语。
“渴望力量者欣然堕落，精神懦弱者步入疯狂；你越接受魔神的力量，魔神便越给予你更多的'祝福'。你能掌控的部分越多，你无法掌控的部分也就越多。你的灾厄会升格，魔神的呓语也更难停止。
“这就是魔神的目的。祂不需要眷属，祂只需要祂自己。魔女只有两种结局，抵制或成为魔神的一部分。
“像您这样的魔女有多少？”贝格凝视着跳动的火舌。
“你应该比我清楚。魔神又没心情办什么多人派对。比起让这些同类聚集起来，祂更期望魔女被一切事物所孤立。教会应该记载有不少魔女有关的出没信息，我对其他眷属的了解程度不比无知民众多多少。”瑟迪薇尔耸耸肩。
“我私下的研究比起魔女，与魔神以及诅咒的关系更大。”
贝格陷入了沉默。
“教会给我的代号是'摧毁的魔女'，这是对于现象而言的。我力量的性质，就根本而言，与空间的关系更大些，溢散出来的形式就是割裂周围的空间，使事物被摧毁。
“收养你的那段时间，呓语的频率约在每周一次，溢散的频率约是每月五次，威力约是半径三到五米。”
瑟迪薇尔这才发现贝格正在发呆，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欲意外地有些强了。
“啊……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剥离出魔女作为魔神眷属的那部分——您现在的这些情况呢？”
“每周约三次、每月约八次、半径十到十五米，致命半径则从三米左右到了九米左右。”瑟迪薇尔顿了顿，戏谑的眼神从营火聚焦在了贝格的脸上，“最关键的，'前摇'或者说提前反应时间，一分钟到了五秒。”
隔着暖色，贝格盯着她蓝宝石般的虹膜与细长的瞳孔，这些被温度的差异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我只需要一个机会，师父。我会向您证明，我会成功的。”
谈笑间又画了个饼，魔女心想。
瑟迪薇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长袍从两肩倾落，露出了其间富有活力的身姿。
“眷属体质的恢复力倒不错，明明才通了一个宵，感觉又能熬起来了。”她干笑了几声，“先睡了，轮流换班。如果感应到了什么不对，先跟我拉开距离。”
然后瑟迪薇尔便抱起双臂直接缩在了石墩前，让柔顺的刘海垂遮了双眼。
……
夜色中的贝格遥望星空，思忖着下一步。
他在脑海中描摹着大陆的地图，过滤其中无意义的地名，锁定着可能能为他们带来转机的地点。
黑崖城在塞克雷德的东北向，也在整个人类王国的东北方，是矮人们仅次于王都的第二大城市，主体建在南北两方绵延数千里的风暴山脉的向东面，更新装备的性价比最高之选。
问题之一是教会记录中没有表明它具有通向西边的隧道，取最短路程的话，我们需要尝试翻越危险的风暴山脉；以我们的装备水准，风险极大。
另一方面而言，我们没有足够收押魔女的手段，如果我们将魔女击倒，要如何处置？教会糅合龙骨、龙血与精钢的镣铐是个选择，但是它是通过影响精神集中力与抑制魔力放出的方法来收押魔女的，无法影响灾厄的溢散，否则也不需要用那种规模的监狱关押。我们可不能带着一个定时炸弹旅行。
我们有必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剥离魔神力量的方法。考虑到单单我们两人追寻魔女的速度，最长的时间必须留给它。
说起来，魔女的力量可以透过龙骨镣铐溢出。它的性质与一般的魔力应该不同，来自于魔神的力量，我们需要加深对于它的了解，才能在此方面迈出一步。这一套逻辑链应该没有问题。
那么？贝格在看着，瑟迪薇尔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色调与她身后的黑夜一致；渐熄的火舌在跳动，如同吐出信子的眼镜蛇般起舞，警惕地望着二人。
创生者庇佑的首生子女，悠久的寿命让他们比其他种族更适合传颂神明的诗篇。灰精灵的国度、洛瑞安的密林，在我们的东面、黑崖的南方，风暴山脉在那里较为温和。我们需要先去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