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执掌之间(一)

作者:3a9phire 更新时间:2024/1/12 10:30:00 字数:2254

瑟迪薇尔没有姓,或者说她有,但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整体上有着更先进的社会体制、更发达的科技水平以及更有保障的福利制度。

在那个环境下,前世的他度过了自己的一生。作为懵懂的孩童接受、作为天真的少年成长、作为青春活力的学子吸纳、作为踌躇满志的成人出发,然后他的人生就此作结,夜与死的女神向他张开怀抱。

初次的死亡、再世的重生撕扯着她的精神。深重的恐惧、彻心的痛苦甚至让她上一世立于彼岸交界处的回忆变得混浊不清。

她来到了剑与魔法、神话与蛮荒的世界。神们用卓越的伟力随意执笔,泼洒着杂乱无章的字符,留下满地的乱摊子以及迷蒙未开的秩序便扬长而去。

她获得了新的肉体。在废墟间醒来,感受着胸口处干涸的血迹及其牵扯起的松弛肌肉,咀嚼着脑海中塞来的部分记忆,她为此世尚未谋面的父母默哀片刻,便踏上行程。

她重生成了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有着灿金色的长发与碧蓝的眼眸,面貌童稚又倒有几分丽质天成。

奈何两岸的夹缝间,她对生命与死亡有了不同于他人的认识。她对生命缺乏敬畏,徜徉于生者的国度;她对死亡缺乏恐惧,向往着黄泉的归途。但她有着生者的自觉,又无比恐惧着永逝的离开。

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相比,她受过更高等的教育、理解更多普世的道德。所以她追逐着,带着前世无数颂歌对英雄的礼赞,她追逐着成为永不会逝去的英雄。

于是她成为了巫师的学徒。

与前世许多的作品不同,这里的巫师们以个人的形式开设学堂,招收有意向的魔法学徒。他们游历于各地,其中的著名者可能会在同个时间拖着十几个学徒辗转于中土各地,有些可能则只有两三个学徒。

他们往往没有固定的标准,无论是徒弟的数量还是资质——他们大多只是招收着自己想收的徒弟;有人极尽千金也难得一席,有人既无才能也无资产却被求着揽入。

瑟迪薇尔在九岁时成为了主要研究复杂奥术的灰袍巫师戈迪道尔·奥瓦斯特的学徒,与三个十到十五岁不等的年轻人一起。

如同久旱者逢甘霖,她以极快的速度汲取着戈迪道尔口中的一切知识。在灰袍巫师不知传递了多少纪元的书籍与能说会道的利嘴中,另一个世界规则的大门向她敞开。

但是这段旅途仅持续了六年。

他们在洛瑞安的北面沿着风暴山脉南下时,傍着阳光的雨水降下,天上的雨滴将白光析出了彩虹的颜色。就在他们感叹着这天气的美妙时,数道高吼震出,破碎了稀疏的光芒与无源之水,也惊起了林中的无数飞鸟。

他们遇上了栖息于此的龙群。

龙群从山脉的天险间探出头来,迫不及待的它们冲出时还抖落了数不尽的黄金珠宝。还未完全长成的它们都并非体型夸张的巨龙,但也只有这个时间段的它们才会集群行动来弥补个体能力的不足。

不过即使这么说,它们当中体型最小的也至少体长七米。近十只半大的兽中之王就这样叫嚣着扑飞而下,裹挟着百米上的风雪气息扼住了空气的流动。

戈迪道尔即刻解开包裹,数量众多的文献、魔法素材倾泻而出。然后他架开了他的法杖。

他大吼道:“九只半熟的畜牲!给我下地狱去向你们千年前的主子问好吧!”

九只黑影也遮着阳光兴奋地吼着,却给戈迪道尔的闪光术晃了眼睛。

……

那段肾上腺素飙升的经历瑟迪薇尔已经记得不太清楚。

戈迪道尔牵制住了七头龙,四个学徒极尽自己的魔力抵抗着一头;他们让最小的一只钻了空子,它隐藏在这些野兽的阴影中,挑中了最小的两位学徒袭击。

挡住了一切光芒的黑影迅雷之势砸下。右前爪直接刺穿了瑟迪薇尔的胸膛,她的痛苦并未来得及喊出,便被喉中涌出的鲜血咽下,她的身躯颤抖、视线模糊,头脑却越发清醒起来。

这里是防御的裂口,另三位学生没有能力处理如此近距离的巨龙。她的视线从龙的第二与第三趾之间艰难地侧开。比她只大一岁的格里正在惊慌地大叫,他手上的魔杖艰难地凝聚着魔力,却只能见着巨龙的另一只前爪迅速地抓下。

她看见巨龙那看起来便无比坚固的深红色坎坷皮肤,狭小的眼珠在轮廓突出的眼眶中散发着愚蠢而又精明的目光。

这头体长七米的红龙为了精准地刺中格里,抬起了一只前爪,整个身体的重心变化。瑟迪薇尔感觉它的右前爪施了更大的力量,狠狠地在她的胸廓上重压了一下,让她的五脏六腑绞在一起,骨架也仿佛亦或许实际地瘪下,她的身体在地面上摩擦着挪动了半米,浑身的力气逐渐散去。

疼痛激起的生理性泪滴无法停止地溢出,她又深深地咳出了满口的鲜血。她感觉所有的器官都在尝试着从口中涌出。

骨架。她想到了骨架。

从小他便喜欢各种恐龙,尤其珍爱附着骨架与模型图片的插图百科。当时的他总是想着这些恐龙皮包骨头,感觉能直接看透皮肤读取出它们的骨骼结构。

这头龙也是,她在脑海中描绘着想象中的飞龙骨架。

她心想着翼龙是不属于恐龙的爬行类,这家伙大概是更像是真正的恐龙中的“翼龙”。

她心想着自己的骨架会是如何,思考着这个世界人类的骨骼结构与上个世界的是否相同。

她的脑海中无来由地冒出星空,心想着这世界夜晚中可见的星星暂时比上个世界的更多;思考着这个世界的黄道与赤道的夹角如何。

她想着这个世界究竟有几大洲,还是只有中土与传说中的阿门;她想着这个世界的气候带如何划分,它们的成因又如何。

她尝试着举起碎裂的右手中的法杖,尝试着凝聚流逝得十不存一的稀少魔力。

她想着自己前世的死亡似乎也是如此痛苦,凝视着自己不复活力的内脏与鲜血,然后就此离去。

“英雄,”她在心中想到,“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然后她用自己火辣辣的喉管呵呵笑了两下。

杖中的光芒散发,她全身的痛苦却在尝试阻止力量的溢散。

就在她最后的一丝魔力即将放出时,她垂暮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她感觉到世界的所有声响都被吞噬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绕着她的脑袋转着圈,然后渐渐地渗入她的脑海。

某种幽幽欲死的声音就这样吟诵着、挽留着:“你的旅途不应到此结束…”

……

这是魔神的诱惑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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