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内容纯属虚构,和任何已知事件、现象、理论无关。
1992
「……因此,关系成立。证毕。」
报告结束了。
我走出报告厅。
许多年的疑惑终于落地。
我返回酒店,收拾下行李,回到了家。
那是伦敦城市最外圈的一个地方。几十年前,城市的疯狂扩张,把周遭的土地都弄成了现代的样子,而疯长的城市在几年前终于停了下来,我便在那时候迁居到了这儿,这里不像市中心太吵闹,又不会不方便买东西,毕竟有些材料,还是大城市比较容易获得。
桌子上放着大堆的文件,其中最上面的是一篇 100 页的文章,是我之前听的报告的作者写的,这是一个关于 Vertex Operator 的文章,里面证明了 M-对称性和 MD 算子的一个十分隐秘的关系。为了更好地了解他的想法,我专门买了机票去听他的报告,听他是怎么阐述的,怎么思考的。我感觉,它的最后一片拼图就在这里了。
我一直追求的,他们一直管控的,东西。
192883,这是它的维数。
从古代到现代,人们发现了不少的难以用当时理论解释的现象,于是为了避免对大众造成恐慌,以及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就有人建立了一些机制来把这些奇异的东西收集、保护起来并加以研究,直到解明它的原理——就如同原始人看到火焰,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把火种保留起来,同时做一些实验来确定「火」的性质,直到最终可以自己生火,这就算部分地解明了。这个过程从古代到现代都有无数的例子。
不过这种事情总是有一些例外的,有些人可能会在他们之外去研究、实验、在不清楚的情况下应用,甚至先于他们解出「奇异」的原理。对于这种人,他们会想办法找到(有时候会动用他们看管的「东西」,毕竟可以先用着),然后寻求合作——如果不合作的话,就杀死,就如同他们手上的 Disposable Personnel 一样。
而我就属于一个这样的例外。
我叫奥千秋(Ochsengiu;אוֹכסֶניוּ),为公教会(Ecclesia)服务,平时做一些文书整理方面的事情。从十字军东征开始,我们就在「应许之地」发现了一些奇异的现象:借助自我暗示,一些人可以以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对,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当地人称这是他们神的显现,或者称为巫术、法术等等。教会开始秘密地调查它,同时对外面宣布这是渎神——不过罗马的想法并没有这么单纯。教宗希望能利用这种能力为自己服务,包括宣传为「神迹」,以及作为实用的技术用于十字军的征讨。多么矛盾。
教宗组织一些主教尝试复现,并且成功了一些。不过由于外传太过困难,加上教会忙于和各地的领主争夺地盘,最后这事情也就没有继续发展了。到了后来,和凯尔特人的争端最终刺激了教会,让教会全面禁止了对于「巫术」的研究。
这让我感到被侮辱:我当时就在尝试弄懂这些东西(我管它们叫「Arcane,祕法」)的原理,希望去散播神的荣光,结果他们禁止了这些,也说是为了神。荒谬。我在那时逃出了教会,辗转从罗马来到了伦敦。身上则带着数包的资料。不得不说教会还是有点好的,就是手上的黄金挺多。
我在伦敦结识了一些当地的术士用者,他们知道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比如如何抵抗衰老——所以我一直存在到现在。当然,更重要的事情是,伦敦有不少数学和物理学(当时还叫做「自然哲学」)的学者,他们同我说,或许可以用数学去解构「祕法」的内部结构,弄清楚它是怎么回事。我抄给了他们一些资料,他们复现了,不过最后并没有什么进展。我们的知识还是太少。
我心灰意冷地离开。
教会仍然在四处寻找叛教者,有时会找到我,然后就算难以避免的一场打斗。黄金可以换来保镖,却不会自己生长,我也没有复制黄金的祕法,最后只得躲起来,做做一些商人的教师,或者为人出版书籍,养活自己。
在这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我走访了不列颠不少城镇,寻找那儿的术士——教会的手当时在不列颠还没有四处渗透,我获得了不少收获。我也尝试混合一些我知道的祕法,不过收获并不大:把「使他人外貌变化」和「反射」组合得到的「易容」很实用,不过也仅此而已。大多数的组合都没有效果(可能有效果但是我没察觉),或者在我面前爆出一些火星,把我手指烧伤,仅此而已。
教会后来也对我失去兴趣了,我便回了大陆,继续收集和整理散落在城镇和乡野间的祕法。在勃兰登堡等地后来出现了有关于游吟诗人的传说,或许我就是原型之一吧。就这么过了许多年。
不列颠和法兰西的学者们并没有忘记我给他们的资料。他们组成了学者协会,开始解构祕法,同时也开始了对外收集祕法。和我一样,随着对于祕法的深度研究,他们意识到了祕法大范围、无限制地使用可能造成的危险,于是开始希望把祕法限制在他们可以管控的范围内——伴随着猎巫运动,他们也开始了拉拢,以及消灭祕法掌握者。一些「无害」的研究成果开始对外公开,大多数都是描述一些抽象的数学结构的,在常人看来这只是「老学究们象牙塔里的产物」,可对我而言,这些结果都或多或少和祕法有关。其实我也在收集的过程中总结了一些规律,只不过不能随意公开,因为一旦公开,他们就会循着痕迹找到我,杀死我。
——和伊文斯一样。
伊文斯(Eviens)是在巴黎见认识的,他在 ENS 的数学考官曾说,「这个孩子在表达他的想法时有些困难,但是他十分聪明,并体现出了非凡的学术精神。」而在我眼里,他是个祕法解构方面的天才。我当时遇到了一些十分棘手的问题,比如如何连接两大类是祕法,这些祕法的「形状」很不相同,而伊文斯听我说罢就和我说,他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他的想法被他叫做「扩张」,使用一种层次嵌套的手段把两类数学结构连接起来。他还和我说,或许层数可以不是整数——这很令人费解,但天才的话那时我都是信的。我太相信他了。
但和他相处了一年后,我见到了他的遗体,在巴黎的校园里,状如自杀。不过我能看出来,这是祕法造成的。因为学者协会注意到了他的天才论文,派出了巴黎的手下去清理这个「Discorde」(不协调者)。看到这个情况我意识到自己也成了目标之一,于是匆匆打包离开。
扩张理论给了我们将复杂祕法拆解重组的有力工具,我开始拆解我知道的祕法,这些祕法拆开之后得到了一大堆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这和我想象的大不一样。在我的想象里面,祕法是像搭积木一样组合成的,然而现实更像塞普塔人的书法。
赛普塔人的书法是将他们的文字组合成复杂的图案——单这一点并不稀奇,全世界的书法家都有很多人这么做。然而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的是,赛普塔书法家在写作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字一个字书写的(而地球上其他的所有地方,即使复杂如东亚文字,也是一个一个地写下来的)。我曾经看过他们的创作,一位书法家写下一笔,这一笔参与了这个句子的好几个字,比如,开始时它是「我」这个字的一笔,明确有力,与其他笔画截然不同;接着它向下一滑,成为一个动词的一个组成要素;最后这一笔向外一展,形成另一个字拱起的脊梁。这一笔是连续不间断的一道线条,而且是第一画——这意味着,早在写下第一笔之前,就必需知道整个句子将如何布局。其它的笔画同样是贯穿了几个字,笔笔勾连交织。抽掉任何一笔,整个句子的结构将全然不同。等待所有的笔画写完,就形成了一幅漂亮的书法作品。
这种不合常理的组合方法与祕法的构成极为相似,而且——在当年的调查里面,赛普塔人中的祕法使用者格外多,或许揭示了某种内部的联系。总之,我开始收集塞普塔书法的作品,或者观察书法家的创作,同时也自己试着画一些,试图去理解这种分解,同时给祕法分解找些灵感。
分解和再造的结果让我着迷,这应该是我存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地兴奋,拆解开来的原始祕法的形状是如此地瑰丽,每一个都有着无限的细节,充满了整个空间,幽暗而神秘。但是如果把它们按照一定的方法叠加起来,那么铺满宇宙的延展就会抵消,幽邃的细节相互嵌合,回到我们,以及他们,知道的形式里面。
我开始尝试精简我收集到的祕法,第一个是每年都需要激活的用来更新身体的那个,等我把它拆开才发现每一个部分都相互依存,严丝合缝,想去掉哪个部分都做不到;用来制造火花的祕法实际上是把空间撕裂在拼上,制造出能量震动;等等。
我开始思考,能否直接地组合原始祕法来制造我想要的效果。第一次的实验烧掉了房屋外面的整个草坪,第二次把我的手染黑。第三次稍微有效了一点,它把一块平地卷曲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形状(外人看到之后问「这是你做的雕塑?」)。不过后来我似乎知道了一些组合的方法,但它们太过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记录下来。我尝试用Begriffsschrift的图案表示,但发现这么画需要整个城市那么大的纸,只好作罢。
此时,学者协会,一直想抓我的家伙,告诉我该怎么做。
在后来的一年,正在他们的人和外人庆祝「数学和物理学的大厦即将建成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我在哥廷根(Göttingen)的住处。我卷曲了房间把来犯者困在了一个扭麻花形状的空间里面。此时我看到他们拿着一些纸,上面画了图案。类似于占星术里面用到的那样,他们尝试发动祕法破坏被我扭曲的墙壁,发动地非常快,那些纸就像是工具一样。
我把自己也卷进去,对他说「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我可以继续把周围的东西卷起来作为你的牢。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我指着纸。
「符文啊,怎么了?放我出去!」
「是武器么?」我抢过一张来,看着上面红色的线条,被注入了祕法在里面,很容易感觉到。
「是。为了对付你们这种家伙特地制造的,轻轻一挥就能用,我们抓捕因为它快了五倍。」
「像这样?」我挥动了下,没有效果「这玩意还认人吗?」
「还给我你个叛徒!」
「我背叛了谁?」
「教会,我们,等等,你知道的,几百年了,每次都让你个怪物逃走。」
「我想看到真相,被你们埋藏的真相!」我把纸摇了摇「你们埋到纸里面的东西,它的样子,我想知道,仅此而已。长生是折磨。如果不是它我可能三百年前就自杀了……」
我停下了动作,看着面前的人也耗尽力气。我把卷起的墙壁展开,让房间恢复到看上去还是个房间的样子。
「走吧,别再来找我。」我把地面卷起,形成了一个墙壁,他无助地锤了记下,就听到离开的脚步声了。
我看了看那张纸,它的图案并不是对祕法释放方法的记录。相反,它直接把祕法嵌了进去,用物品代替自己释放。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么做,果然是不关注外面的进展太久了么。破解出潜入方法并不困难,很平凡的做法。
我找来一张纸和笔,尝试把我刚才用来卷曲墙壁和地面的祕法想办法嵌在那上面。结果,我没有得到和他的符文相似的图案,而是:笔开始扭曲膨胀,然后把整张纸都弄成了黑色,但似乎又有「图案」在上面,是用微小的卷曲起来的空间构成的。这让我很诧异。我又尝试去抄写那些收集来的祕法,发现能抄出正常的图案来。原始祕法和由我组合成的祕法抄录下来都是全黑的,但是每一张感觉上去又不一样。
我好兴奋。我找出我有的最硬最好的纸,把我分解出来的原始祕法都抄下来,然后在纸的背面标记上名字和编号。我管这些东西叫做 Glyph,因为它们可以通过排列组合重建许多的祕法。我管排列方法叫 Samasa。原始祕法的数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但是它们又有着非常复杂的对称性,这似乎是伊文斯曾经构想过的,一个巨大的、独特的结构,它的大小超过了宇宙中的所有原子。它像是个魔物,我对它好奇又恐惧。
192883,这是它的维数。
「请问有人在吗?」
我醒来,躺在家里的大椅上。赶飞机果然是太累,回到家不久就睡着了。桌上还是哪篇文章,地上摆满了 Glyph。
我戴上眼罩,那是个金属制作的东西,覆盖着我眼睛和脸的上半部。为了看到卷曲着的空间,我扭曲了自己,结果就是,我的脸上半部分是漆黑的,布满了祕法的印痕。眼罩可以保护那个脆弱的部位。
我走到门前,但我感觉到异样。没有到过的感觉。我停了下来,没有开门。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我感觉不到外面。
「192883 + 1 = 192884,很美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