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只是故事的另一个开始

作者:于是我才爱世界 更新时间:2024/1/16 14:45:10 字数:4048

死后世界什么模样?芙洛拉曾无数遍设想这个问题,纵情声色地描绘她眼底看待的死亡——寂静,沉默,如同她漆黑的好友,抑或灰白,斑驳,如同漂流在雾铸的海面。

当她再睁开眼时,意识到两者都不是,而是一间干净到几乎惹人不适的房间。刺眼的灯光,不停躁动的仪器,上下起伏的心电图,还有不漏一丝风的墙壁与金属大门。是啊,疯人院,她岂能不熟悉呢?

“所以,我是回到原点了吗?”

芙洛拉喃喃着,但这次,她绝不会束手就擒。计划着逃离,脑海里的思索已然将房间内所有可利用的因素规划在其中。

它还没有到实际执行的阶段,却没想到那扇大门居然会嘎吱打开,她从没设想过这一情景,尤其在看见走进之人时更为惊诧——显眼的白发,狠戾的眉头,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日记里提到的那个人,毫无疑问。

对方一对蓝宝石似的眸子眨巴着,手捧的病历本上叠画着许多芙洛拉看不明白的痕迹,也有可能是过度潦草的字体。

警惕着,芙洛拉却看见女人缓缓接近,朝她伸出一只手。

“尊敬的小姐,病人小姐,你好。看来你终于清醒了些。”

女人顿了顿,接着自我介绍道。

“我们在过去其实见过,只不过你忘记了我,甚至忘记了我们所有人的存在。但没关系,我会重新趁你清醒的时候介绍我自己的。我是帕佩蒂尔,你的主治医师。你因为一场严重的头部创伤导致了一系列复杂的精神疾病,近来精神呈现高度不稳定。不过,我很高兴看到你如今好了些,甚至能与正常人一般反应了。”

这个名字的确有些耳熟,芙洛拉有些奇怪的预感,却不知该从哪处说出口。她又想起了奥莱西亚,又想起了他们曾经历的一系列惊奇,和真切的感觉,自己犹豫的思绪甚至都很难决定该去相信什么了。

似是看出了芙洛拉的挣扎,帕佩蒂尔只走进了些,轻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的,女孩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芙洛拉将信将疑地凝视那对眼睛,却从中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那职业性,被伪装和修饰的宽慰与柔和,她什么也得不到。

“我到底是谁?”

徘徊良久,芙洛拉终于问。

“你是你自己,你的名字需要自己回想,而不是我。”

“我知道,我是芙洛拉。”

她回答了很久前的,那张问卷上提出的问题。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被严格地回答的问题。她的余光瞥见帕佩蒂尔嘴角勾起的弧度,总觉得其中蕴含着的感觉不只是单纯的欣慰,不,里面还有更多的东西存在。

“你是那天递给我纸条的人吗?”

“可能是某些病人递给你的吧。医院并没有允许医护人员私自接触病人,甚至是帮助其逃脱,这后果很严重……当然了,我可不想被革职。”

“那是奥莱西亚递的吗?”

对方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触动,潜藏着怜悯、同情,低头叹声道:

“于是,你还是忘不掉她?那个叫奥莱西亚的残疾女孩儿。”

“什么,不,她是四肢健全的。”

“听我说。”帕佩蒂尔搂住芙洛拉的双肩,语气严肃而认真,“奥莱西亚已经死了,五年前就死了。我们知道她是你的朋友,你一时间里很难去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才在自己深陷幻觉的时刻频频提到她。但很抱歉,孩子,请节哀,逝去的人无法苏生。”

“我明白了……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当然。”

帕佩蒂尔翻找着病历,一种解脱似的宽慰忽地从芙洛拉心中跳出,她看见对方朝自己微笑,喜悦和欢欣也冒了出来,在心底微微飘荡。

“经过我们的初步鉴定,”帕佩蒂尔说,“你的精神状态已经趋向稳定,神智较为清醒,已经具备了出院的条件。只不过,仍需要持续服药来保持精神稳定,同时需要定期接受心理咨询。有关于这一情况,我们也通知了你的母亲,她此时正在医院大厅等你——去找她吧。”

听着这些话,芙洛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闭目又睁眼,试图确认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但掐住大腿带来的,紧随而来的痛觉却向她确认了这所有事物的真实性。

是啊,正常的世界,她回来了。不,该说一切都是自己失心疯的幻觉么?

为了确认所谓“芙洛拉”是否也是她的幻想,她移步去到厕所,在镜中看见了一个陌生女孩儿的身影,金发蓝眼,皮肤也不似她记忆中的惨淡苍白,更没有那些瘆人可怖的伤痕,只是眉宇间还交杂了些忧郁,显得苍凉而孤寂。

一切好像都已远去,过去的记忆也只是虚幻的记忆而已。

对着镜子,芙洛拉勉强地微笑着,僵硬而不自在。

“笑吧,好像这一切都结束了。笑吧,这种日子就该开心些。”

她暗自鼓励自己道,随后前往大厅,在那儿见到了自己的母亲。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也许是因为二者脸孔的高度相似,又也许是一种源于血脉中原始的悸动。但的确,她认出来了,那高挑而美丽的金发女人就是她的母亲。

“爱丽丝!我的小爱丽丝!”

芙洛拉似乎很久没再听过这饱含爱意的关切了,如此温暖的感觉只融了她的泪腺,让两行泪水顺重力而下。她抱紧母亲,享受着自己得来不易的幸福,和近乎于从未享受过的爱。多么遥远,如今居然唾手可得。多么幸福,如今被她所拥抱。

“你在这儿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吧?没瘦吧?”

女人捧起芙洛拉的脸,水灵的蓝色眸子仔细端详着那张精致的脸,关心的话语一时间令芙洛拉没反应过来。

“我很好,母亲。”在紧紧拥抱她后,芙洛拉牵起她的手,先向帕佩蒂尔医生说声再见,接着与自己那温柔可人的母亲一道离开了病院。

“我们还会再见的。”在临行前,她听见帕佩蒂尔如是说。

“是啊,再见。”芙洛拉暗自在内心肯定道,“再见,我同样也期待我们的下一次相会。”

在回家的轿车上,她听见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说了许多话,有关如今的时代与家内的情况,当然,还有她在那场灾难前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

她不是芙洛拉,而是爱丽丝,一位出生于不列颠群岛的女孩。年芳十四,在当地的中学就读。芙洛拉只是她所谓写**好之下诞生的一位人物,她不存在,那些记忆也都只是她在疾病之下诞生的幻觉,只为了麻痹自己。事实与幻想恰相反着,她原本的生活不仅双亲健全,身体安然无恙,甚至还有个妹妹。所有这些是原本的女孩儿可望而不可即的。

风儿拂过脸颊,痒丝丝的温柔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阳光落下,暖和得浑身的细胞都欢欣鼓舞着。如果这是一场大梦的话,它未免太过美好,太过真实了。如果这是现实的话,为何芙洛拉的记忆如此清晰、刻薄,哪怕缺失也无法被抹去?

疾病是一个理由,但它不能掩盖所有。

芙洛拉仍旧怀疑着,只是这怀疑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她依然在观察,注视着其中的任何不合理,抑或寻找真实的佐证。

母亲递过一盒药来,那上面的名字再在风的吹拂下显得模糊,其中白色的药丸丝毫勾不起人的欲望,甚至在芙洛拉的思维中激起名为危险的涟漪。

“要好好吃药哦。”女人叮嘱道。

“嗯。”

如今将信将疑的态度让芙洛拉难以抉择,她索性就着水将药物直接吞下——只是一片药而已,她不会有事的。

他们回家时夕阳已然偏斜了半分,屋内的陈设镀上些许赤红的光芒,另一端则被阴影托起。不过这景象没存在多久,芙洛拉索性拉上窗帘,再打开灯光照明。屋内被点亮了,勾勒出一副陈设温馨的家常景象。很陌生,却很美好。

母亲招呼芙洛拉去厨房收拾些物品,他们要准备做饭了,父亲很快会下班归来,而妹妹也到了放学的时刻。趁此机会,芙洛拉在自己房间的枕头下藏了把水果刀——不信任呀,它总是如此,也有可能是另一份记忆作祟,用着它怎么都洗不干净的手。

在沉思中,肉类早已被芙洛拉麻利地处理完毕。血腥,但勾起了截然不同的意味。走进来的母亲看见早已被她处理完的肉发出一声惊呼,也许是没想过芙洛拉会如此熟练,也许是……

在芙洛拉正反复打量垂死的肉块时,母亲拎走了它,接着忙于烹饪。她的任务于是宣告完成,也无需待在这厨房里忍受油烟瘴气了。

缩进自己那陈旧却打扫得干净的卧室,反锁房门,关好窗户,用被子覆盖自己。摩挲着枕头下隐藏的明晃晃的刀,芙洛拉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如今是爱丽丝,而不是芙洛拉,是吧?

闭上眼,她咀嚼与品味着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她记得自己似乎杀过什么人,也许是一位,也许是很多,致使如今再无法忘怀,致使那些事物针扎似的刺痛她仅存的理智。过去的她显然是个冷血的怪物,那些被展示的新的过去里展示了她挥下屠刀的一幕幕,品味的情绪,自回味传递而来的情绪却是惹人嘴角勾起的喜悦。噢,鲜血,她该为这些沉醉吗?

在构思那些可怖思绪时,她发觉自己正以一种怪异而谨慎的清醒考虑着,逐渐拉长,延展,仍旧藕断丝连,搭桥成线。只是某些东西,名为爱的事物阻碍着她思考起来,她渴望它,甚至于阻碍起手脚的行动来。芙洛拉的确很犹豫,倒不是为了发掘这个世界的真相,而是为了那想要品味常人生活,想要品味那些柴米油盐,陈醋茶酱的苦辣酸甜。

“呵……我果然被戳中弱点了。如果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么它的创造者显然完美做到了他想要的效果——困住我呀,用爱将我拥抱呀。”

芙洛拉闭上眼,内心随着剧烈地跳动踌躇不定着。她攥紧水果刀的手柄,在自己的脖颈与手腕处来回比划着,又在被子里探出头来凝视紧锁的房门,迟迟不能决定。

那颗药似乎毫无效果,她不觉得此时的自己与数天前的芙洛拉在记忆的一致性之外有何不同——哪怕她此时的身体已截然不同,哪怕自己如今的名字,或者说身份是爱丽丝。

又从床上翻下身来,打开窗帘,一阵显眼的火光便映入了她的视线,只消一瞬又骤然消失。她闻到的那某些金属与火药被点燃的气息也飘散了,同远方其它住户升起的烟雾一道,仿佛那只是寻常家庭生活的片片段段,又或者从未发生。

这种事情告诉任何人都不会被予以信任,却加重了芙洛拉的疑心。帕佩蒂尔,她的身份真正只是所谓心理医生吗?而这个世界,又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幻?曾经的“芙洛拉”又去了哪儿?还是,它们都只是她濒死十分的幻觉?

杂乱的思绪如今早已不是单纯的冷静可以整理的,它们整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理智,要么逼迫她承认这时的现实,要么令她在错乱,杀戮和缓慢的思想摧残下彻底疯狂。真是穷追不舍,一点不让人休息。

芙洛拉无奈地把玩着那水果刀,再想不到任何能探究的事物,思路的停顿又是如此明显到难以被遮盖。

偷摸出了房间,接了一杯水,她只享受着温水带来的流动触觉与下肚后暖和。母亲还在忙碌,父亲与妹妹的回归又如此遥遥无期。

她的思维又开始发散了,想到了这几天,想到了她所有的,还能被回忆的事物。一句话,连带一个支离破碎的身影,染血的面孔和最后的期许,逐渐减缓的呼吸一道冲进了脑海。哪怕仍旧不明白那人究竟是谁,剧烈的熟悉感仍刺激着大脑,激起心底愧疚与悲伤的海浪。

“我们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见面。”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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