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人群还在欢呼，会长拉着我们几个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要复盘的事有点多，总之大家先坐下好好休息一下。”
初柚从刚才开始就粘着我不肯撒手，会长苦笑着把大号的单人沙发让给了我。赛芷在仔细检查确认了我没什么伤势后才放心。
“那我先来。”露蜜拉取下自己的项链放在桌上，“虹月，这个你是怎么办到的？”
如我所料，她已经发现了防御术式是赋予在项链上的，会长那边我记得好像也发动过一两次，不过并没有露蜜拉当时那么紧急。
“请你们不要外传哦，”我指着她的项链说，“这里面有我赋予的防御结界，在满足条件的时候就会自动发动，但不同于普通的结界魔法，这种方式产生的防御术式本身不会被击破，只有术式产生的防御盾存在被破坏或是被穿透的可能。”
“是你创造的魔法？”她问。
“算是吧，应该除了我之外没人会使用。”
“效果呢？是一次性的吗？”会长追问。
“效果是持续存在的，甚至就算护盾被破坏了也不要紧。”
会长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徽章：“这可是能颠覆现有防御体系的东西。”
然后我告诉他杰拉普那里有一批货，但防御性能达不到今天这种级别。
“总之你有这个意识就好，我就不啰嗦了。”会长结束了话题。
“今天多亏你了，这两天有空一起喝酒，我请客！”露蜜拉说。
看他们没打算再追问，我打算问问斗篷的事。
“这个啊，”会长听完后给我解释，“那种程度的认知干扰魔法对S级冒险者没什么效果，要知道来到A阶的魔物很多都会使用精神系魔法，没有足够的抗性是没办法成功晋级的。”
随后大家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毕竟刚才的战斗虽然只持续了不到半小时，对体力的消耗却异常大。
过了一会儿，初柚已经贴在我身上睡着了，露蜜拉突然开口。
“我有个问题，对不起，如果现在不弄清楚我静不下来。”
会长看了看赛芷，我也猜到她准备问什么问题了。
“你就是当年的[暴风杀戮者]吗？”她问出了这个我不知道含义的名字，但听起来就不太好。
“没错。”赛芷没有丝毫犹豫。
“这样啊，你果然很强呢。”
说完露蜜拉就把自己丢进沙发没再说话。
“哎？”这次换赛芷没反应过来，“就这样？”
“嗯？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会长和赛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露蜜拉看了看他俩，略显不耐烦的补充道。
“你过去做过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既然刚才一起战斗过，那就是战友了。”
她没有问我魔偶的事，看来是真的把我当成了操偶师。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关于你之前使用的治愈魔法，那个是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大范围的治愈术。”
会长突然笑起来，指着露蜜拉说：“这家伙，其实是个治愈师哦。”
啊？治愈师能打出那种几层楼高的魔弹？
她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无声吐槽：“防身的本事还是要有的，你也看到了，我对狼王基本没法造成什么有效攻击，主要是干扰为主。”
从他们三人身上能看出冒险者的三种不同路线，赛芷是靠魔法战斗，会长则是近身压制，而露蜜拉是辅助为主。
复盘又持续了一会儿，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总算结束了，我和初柚回到清月亭，看到花妖精跟在忙到快出残影的清燐后面飞来飞去。
早上有预感会是紧急事件，就让她留在家了，
“虹月哥哥！”清燐看到我后赶紧跑来，“你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我摸摸她的头，“你看，连衣服都没破。”
她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又跑回去帮忙，老板娘说今天人格外的多，于是我跟初柚打算回房吃饭。
刚回房，初柚就把我推倒在床上，不由分说吻了上来，直到快喘不过气才分开。
“怎么了？”我问她。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刚才感应不到你的时候，我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她说的应该是我短暂昏过去那几秒。
“是啊，以后如果要战斗我还是远远的丢魔法吧。”我拍拍她的背，“好啦别哭了，我身上的防御术式可不止一个，没那么容易死的。”
过了两分钟，我刚把初柚哄好，清燐就来送餐了，花妖精也一起回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在菲力恩城想做的事，似乎都结束了。
怎么办，这就出发吗？
要说放不下的人那肯定还是有的，其中之一就是赛芷老师，虽然今天见识到了她的强大，但她也有不轻易展示的柔弱面，老师的身份也让人难以忘怀，并且她应该多多少少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还有清燐，当然对她就是单纯的担心她孤独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和初柚早已把她当成妹妹对待，要放下这么可爱一个妹妹出门远游还是要点决心。
还有老板娘、金大哥、会长等很关照我们的人，但他们都是大人了，对于分别一定能处理好。
难得的新人生，我想多去冒险看看世界。
不过这些事可以留到明天再说，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等着晚上去参加宴会好了，会长可是特意叮嘱我不要缺席的。
“对了，你没事么？”吃完饭后我问初柚，“刚才的控制强度很大吧。”
训练的时候她有过因为长时间高强度使用能力导致头痛的经历，刚才看她没什么症状就忘了问。
“稍微有点头疼，”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微微皱眉，“你帮我揉揉应该就好了。”
我苦笑一下，拍拍床：“过来，今天中午抱着你睡。”
初柚立刻脱掉外衣钻进被子，速度快的一点都不像在头疼。
花妖精也落到给她准备的床上。
“你也要午睡么？”我问，印象中没见过她中午这么正式的睡觉，因为一般都是钻进我和初柚的口袋里。
她拍拍吃撑的肚子，这次不用初柚翻译我也看的懂她想表达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理论来说我的魔力值没有上限，应该不会受到魔力见底的影响才对，初柚好像早就醒了，正靠在我胸前发呆。
换完衣服下楼发现金大哥在楼下等我们。
“宴会十五分钟前就开始了，我可是已经喝了两杯才发现你不在。”他一身酒味的揽过来，“走，再一起去喝点。”
金大哥虽然是个人类，但力气超大，被他抓住基本是跑不掉，我只好被他一路这样揽着前往了公会，初柚牵着清燐在后面跟着，因为清燐说也想去所以老板娘就让她一起来了，花妖精坐在初柚肩上哼着歌。
宴会在公会的内部举行，具体来说是公会后面那个大的离谱的露天训练场，过去就看到一堆人喝的乱七八糟。
“来了啊，小子！”会长从一旁走过来，不愧是他，直接抓着酒桶在喝，比我腰粗的酒桶在他手里就像个普通杯子。
整个会场弥漫着各种烤肉味和酒味，不远处还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原本以为他是来找我喝酒的，不过会长先把我和初柚叫到了一旁，清燐则是先交给了赛芷帮忙领着。
“关于今天干掉的狼王，讨伐金和素材全部算下来是非常大一笔钱，我们几个打算让所有今天参加战斗的冒险者平分，不过在这之前还是需要征求你俩的意见。”
这就是身为会长的行事之道么，我在心中悄悄吐槽。
不过我根本不缺钱，果断同意了，初柚也点了点头。
会长很开心的拍了拍我，差点把我扇飞出去，接着他走到会场前面，用超大的声音宣布了这条消息。
宴会中爆发出的欢呼声甚至盖过了他的魔法，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次战斗中，仅仅狼王的讨伐金就来到了五月屿。
“对了，那边在做什么？”我问赛芷。
“露蜜拉在和人拼酒，已经喝倒很多人了。”她说。
我见她也拿着酒杯：“你不去试试？”
“这种水果酿的酒，对精灵族来说就像果汁一样哦。”她顺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桌子，“妖精族也一样。”
我顺着看过去，发现花妖精整个人都快钻进酒杯头下脚上地喝着酒。
我是一杯就倒的，完全没有去凑热闹的打算，初柚倒是有点想试试的样子。
虽然她自己好像以为没暴露的样子，但她每次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时候，短的那只耳朵都会前后甩动。
“那就去试试？”我摸摸她的头，“要是喝醉了我就背你回去。”
“那...我去试一下。”她很快便钻入了人群。
我回过头准备跟清燐说话，结果发现赛芷一直盯着我。
“怎么了，老师？”我故意这么说。
“只是在想，你有什么特殊的呢。”
清燐忙着扫荡各种美食，没空听这边的谈话，花妖精还在以危险的姿势喝酒。
“哪有什么特殊，不过也是个普通人罢了。”
“那看来，我的审美也很普通了。”
我还没来得及想出吐槽的方法，她就换了个话题：“知道为什么她那样叫我吗？”
我猜到了她应该会自己告诉我，只是没想到会是现在。
我摇了摇头，她便开始跟我讲故事。
大约四十年前，在艾尔恩里公国东部的一个树林中，一个森精灵村落里闯入了一只迷路的幼年地龙。
双方原本都是森林的住民，龙族的智力一向也以高著称，精灵族便未过多在意，而当他们几天后发现问题的时候，地龙已经吃掉了三个精灵儿童。
具体原因到最后都没有被查明，这也是罕见的精灵族和龙族产生冲突的记录：村庄的长老率领大队讨伐了幼年地龙，然而隔山相望的地龙族突然大举进攻，双方在精灵村落展开大战。
虽说精灵族亲近自然元素，对魔法拥有非常高的亲和力，但那也只是作为人型生物而言，龙族对于魔法的控制力远超任何魔物，甚至连刚出生的幼龙都需要S级的冒险者联合讨伐。
仅仅半天，龙族就占尽了优势，将森精灵一族逼至最后的圣树。
当时的赛芷才三十多岁，在精灵族中尚属年幼，并不具有多强的战斗能力，跟着后方部队先一步到了圣树下避难。
但她的心中充斥着仇恨和悲愤，最早出现的地龙吃掉的三人中有她的朋友，自己的长兄也被地龙大军杀死。趁着没人盯着她的时候，赛芷溜进了圣树中心。
之所以叫圣树，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在树干中有着整片森林汇聚的魔力，说白了就是地脉，龙族的目标很大概率就是这个东西。
精灵族虽没有崇敬地脉的习俗，但好歹这也是自然产物，通常而言每个聚落都有自己的圣树，在文化传统上多多少少有了象征意义，所以不是特殊情况是不允许随意进入圣树的。
原因很简单，地脉汇聚了高浓缩的魔力，一旦触碰就会向接触目标传递，一般人突然承受巨量的外部魔力，极端点会直接被撑炸，就算没有当场裂开也会死于魔力侵蚀。
但此时的赛芷已经不在乎，她伸手抓住地脉，试图通过这种方法变强来战胜敌人，一股飓风在空间内肆虐而起，庞大的魔力顺着右手涌入身体，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整片森林的历史，看到了每一颗树苗长成参天巨树，看到了烈日炎炎看到了大雪皑皑，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赛芷还是保持同样的姿势站在原地，所以她以为自己只是在瞬间晕了过去。身体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不同的魔力。
顾不上分析现状急忙跑出去的赛芷，见到了她人生中最绝望的场景。
草地被鲜血染红，所有的同族都已经被杀死，她并非在圣树内晕过去了几秒，而是整整一天。地龙大获全胜，已经逼近到了圣树下，被精灵族的结界阻挡这才没能进去，现在正在和迟了一步到来的其他聚落的援军战斗。
赛芷只感到愤怒突破极限，体内的另一股灵力随之产生共鸣，紧接着就是不断涌现的力量和各种从没听过的魔法知识，她抬起手对准地龙群，凌冽的黑色狂风从天而降，精准命中了正在战斗的地龙，利刃般的暴风撕裂了皮肤，扯开了肌肉，碾碎了骨头，仿佛连喷洒在空中的血液都要一并摧毁。
接下来就是纯粹的虐杀，赛芷在短短十分钟内将势不可挡的地龙军队尽数粉碎，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为首的将军弃甲投降，也被她不由分说扯碎像垃圾般丢在一旁。
援军发现来迟一步，原本就打算边战边撤退，结果体型庞大的敌人突然在眼前像纸片般被撕碎，并且这种杀戮还在持续进行，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当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才发现使用这种魔法的竟然是当时还是幼童体型的赛芷。
浑身是血的赛芷站在原地，身旁都是不成形状的尸块，浓稠的血液汇聚成河，将大地浸染成绝望的暗红色，虽然所有魔法都已经停止，人们耳中却仿佛还呼啸着致命的暴风，没有人敢接近，甚至连呼吸都拼尽全力压制了声音，一时间昔日神圣的圣树脚下宛如地狱一般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个聚落敢收留赛芷，她在各地流浪，最终于三十年前到达了位于边境的菲力恩城，并在此定居。
虽然后来她使用的魔法都是自己学来的，并没有再次使用地脉的力量，但那种形态的风魔法只有她能使用，加上消息被毫不掩饰地传播，还是有很多人知道她的存在，也有一部分人能认出她，特别是冒险者。
“怎么样，听完后悔了？”她抬头盯着我。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害怕。
姑且是能理解其他人为什么怕她，平时大家的态度我也早就猜到这中间有什么隐情了，不过真正知道原因后也没觉得有什么，要说有错也是侵略一方的全责，来攻打别人的人从一开始就应该有被杀死的觉悟。
“怎么会，”我稍微用劲摸了摸她的头，“老师这么可爱，我怎么会怕你呢。”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你有时候教学确实挺吓人的。”
她微微低着头没说话。
清燐从一旁冒出头来：“你在欺负赛芷姐姐么？”
“我哪里敢哦，”我露出无奈的表情，“怎么你们都这么想。”
“他就是在欺负我，你回家之后要给妈妈说，不给他做好吃的了。”
赛芷恢复了正常表情，在一旁教唆清燐干坏事，住手啊她都点头了！
这时一旁的人群发出欢呼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清燐牵着我想往那边跑，走在我后面的赛芷也悄悄抓住了我的手。
今天就当没注意到好了。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发现初柚和露蜜拉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初柚这边已经堆了七八个酒杯，这杯子可是有她头那么大啊，这么多酒怎么喝进去的，更别提还没醉倒了。
而露蜜拉那边更离谱，旁边已经放了两个空桶，现在第三个桶看起来也只剩个底了。
“她难道是隐藏款的精灵么？”我问赛芷。
“哪有那种东西啊。”她淡定的吐槽我。
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初柚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且两只耳朵都已经疲软的垂着。
“这丫头快睡着了。”我苦笑着说。
听我这么说，赛芷走到了初柚身边，防止她直接摔倒地上，清燐也扶住她的后背。
果然，没过多久初柚就认输了，被赛芷背着回到我的身旁。反观露蜜拉，还稳稳的坐在那里，她难道不会想上厕所之类的么？
我们带着初柚来到休息区，随便搜刮了一些美食，看着所有人一同庆祝着。
这一瞬间，我才突然理解了女神所谓的“和平”的小镇，并不是真的没有阴暗面，杰拉普他们曾经对仆从的态度给很多人留下了很差的印象；今天的战斗如果稍有差错，就会有不少人受重伤甚至死亡。但即使如此，大家也会在战斗结束后这样聚在一起庆祝，并露出由衷的欢笑，为获得胜利干杯，为赢得讨伐金干杯，为还健康的活着干杯。
这就是这个世界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吗，是这样的话，还真是令人羡慕。
“干嘛摆出一副豁然的表情。”赛芷吐槽我。
“只是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
“那...”她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来了我预料之中的那句话，“没考虑留下来吗？”
而我的答案也早就想好了：“那如果我再次发出邀请，老师会跟我一起走吗？”
略微有些刺皮肤的沉默蔓延开来，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答案，也都知道对方的心意，但最关键的那一步最终也没有踏出。
跟热闹的人群相映，在这个角落悄然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