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为什么我从一个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友不被曾经抛弃自己的家人打扰的男友，变成了在女友家水果店打包水果的帮工。
不过她们三人都比我预期中要冷静这是好事，现在初柚和她母亲在小摊后面坐着没说话，我则是在帮刚才出现的初柚父亲一起对付客人。
没办法，后面的对视我又插不上手，目前初柚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就权当在做好事算了。
我们之间的对话都是关于商品价格，或者怎么包装，他没有询问我的身份或者怎么遇到初柚的，可能也在考虑怎么开口才不会更尴尬吧。
忙了一会儿到中午后，最终还是得面对四人场，夫妻俩想邀请我们去他们不远处的住处吃午饭，初柚点头答应了，我也就跟着一起去。
她透过能力告诉我，问题都由我来回答。
最先开口的是她的父亲。
“你这些年...现在过得好吗？”
我猜他原本是要问这些年过得好吗，然后意识到了自己问的是多么蠢的问题所以赶紧换了。
“现在过得应该还不错吧。”我说道。
初柚看了看我，张嘴补充：“是...非常好。”
“两位的关系是？西雅是怎么摆脱仆从身份的？”他看上去稍微有些混乱。
初柚对我点点头，于是我开始讲述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从在菲力恩城外救下她，到从杰拉普手上买下她的所有权，再到让她摆脱仆从身份变回普通人，然后讲到我们如何成为恋人。
听完我的解释他们都陷入了沉思，我也没急着说话，握着初柚的手坐在对面。
我跟他们两位其实没太多可说的，虽然是因为他们抛弃了初柚才让她经历了那么多年痛苦，但也正因如此我俩才会相遇，如果不是初柚，我应该也不会想着要来这里，选择这个村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想看看初柚同族的人们是怎么生活的，离开菲力恩城之后遇到的人可能也会不同，甚至可能连花妖精为什么离开我都无从知晓。
对我来说，初柚存在于身边这件事已经是理所当然了，所以我对于他们的感情也非常纠结，最后我妥协了，告诉自己初柚怎么决定我就听她的。
如果她选择原谅并留下来，大不了我就一起在这里定居，王都的房子也只是因为要住比较久才买的，也没考虑过要把王都当成据点。
然后我就突然被初柚狠狠掐了一下，认识她这几个月从来没被她下过狠手，疼得我差点叫出来。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母亲说话了。
“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这个问题我没法替初柚回答，因为我也只知道一些零碎的过去，我认为没必要去多问她，所以从来没有打听过。
她直直盯着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了几分钟才缓缓开口。
我一直以为她从一开始就被卖给了杰拉普的手下，结果从她的讲述中发现她被转手了七八次，经过十年辗转才到菲力恩城，这中间在贵族、冒险者和商人之间受了各种折磨，特别是替冒险者当后勤的那两年，经常被当成诱饵或殿后的给抛弃，可以说她非常熟悉怎么从魔物手下逃命了。
后来被杰拉普的手下买走，姑且是摆脱了被魔物吃掉的命运，但对方偏偏又是个虐待狂，那之后的内容过于让人上火，我听了一会儿就气得听不进去了，要不是那家伙已经被红狼吃了我肯定要亲自去解决它。
初柚父亲的脸色目前已经黑得没法看，母亲那边也是听到一半就开始哭泣。
看这个反应，让我觉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据初柚所说，她被卖掉的时候是三岁，这中间整整十四年的苦痛，被她浓缩成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控诉，对所有欺负过她的人，对这个不公平的制度，更对抛弃她的父母。
说完后，初柚就藏到了我身后不再说话，连她父亲递过来的水也不接。
“虽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她的父亲干脆自己喝了一口水，露出自嘲又痛苦的表情，“能否听我说一下真实的情况呢。”
初柚的左耳在狠狠拍打我的后背，但我无视了她的拒绝，点了点头。
我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不惜卖掉自己的女儿。
“西雅...不，初柚出生的时候，雪兔村还是个非常封闭的地方。”
随着她父亲的讲述，故事的另一面缓缓在我们面前展开。
如他所说，初柚诞生的时候，雪兔村别说旅者了，连商人都没有，整个村子呈现出完全闭锁的状态，一切物资都靠村民自给自足。加上当时这附近还没有什么魔物，冒险者工会和冒险者也没有存在的必要，这就导致村里的疾病只能通过药草来治疗。
维拉大陆，至少在艾尔恩里公国，治病用的药草虽然很多，但普遍都是些简单的中药，并不能治疗大病，由于缺少冒险者，自然雪兔村就没有专属的治愈师，而像菲莉恩城、露蜜拉的老家和王都这些地方，都有不少于两名的高阶治愈师驻扎，虽然据情况而定可能会花费一大笔钱，但那是能确实治疗不少疾病的方法。
初柚在出生后很快就被发现患有先天疾病，但那时她还不能服用药草，等拖到能喝药的年龄，却也已经不能通过喝药治好了，加上她天生少一半的左耳，村里有不少人都觉得她活不了多久。
虽然如此，父母也没有放弃她，依然每月给她买对这个家庭来说不便宜的药，也非常注意不让她受凉或者感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
在初柚两岁半左右的时候，雪兔村被商队发现，从那之后断断续续有商人开始来这里交流，一些雪兔村的特产食物被大量收购，一度引发热潮。
但不幸的是，初柚的父亲赌错了作物种类，在第二年几乎没能卖掉多少，使家里的收入断链，甚至连药都买不起了，而就是这时候，有商人向他们提议，把初柚卖给随行的贵族作为仆从，而作为交换，对方会带她去大城市找治愈师治好她。
这在当时是个非常诱人的提议，一方面是他们确实没法再拿出钱给初柚治病，另一方面是初柚的病情开始有了恶化的迹象，但这毕竟是要赔上女儿今后的自由，两人辗转反侧了几天，最终还是接受了商人的提议。
并且约定，在契约的十五年后，再由父母出钱赎回恢复健康的初柚，从那时起两人就拼了命地赚钱，等着十五年的约定之日。
但那个商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就算托人四处寻找也一直无果，两人只好在公会发出了长期的寻人委托，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商人和初柚。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确实是个能够理解的理由，没有遵守契约是那个商人和贵族的错，但这么多年的心结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解开。
初柚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拉着我开始往外走。
“等一下！西雅！”
她的母亲突然站起来跑进里屋，很快就抱着一个陶罐又跑出来，这个陶罐完全没有开口，只在顶上有个圆孔，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你父亲说得都是真的，我们一直在找你，一直想把你赎回来！”
她边泣不成声地朝我们喊道，边高高举起陶罐砸在了桌上。
从里面撒出一堆货币，甚至夹杂了几枚金屿，目测全部加起来大概有超过二十金屿。
雪兔村虽然如今已经不再闭锁，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货物，而且物价非常便宜，哪怕是昨天那顿好吃到不像话的晚餐，我也只是付了不到两银屿就搞定，普通的水果更是几铜屿就能买到，所以能攒下这么多金屿确实有些厉害。
但看到这一幕，初柚还是拉着我往外走，手上传来的力道不容我拒绝，我姑且朝她父亲点了点头，跟着初柚离开了这里。
身后能听到她母亲的哭声，对现在的我来说有些令人惋惜了。
拽着我来到远离房子的小巷后，初柚终于卸下了伪装，扑进我怀里大声哭起来。
我不知道她的泪水究竟是为了什么，为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还是为终于把这么多年受的苦难都说了出来，亦或是在苦恼究竟该不该原谅，或者说是跟父母和解。
她的哭声过于伤心，连我都快要落泪了，我抱着她跪坐在地上满脸愁容，到底要经历了多少绝望和压抑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而且初柚的经历让我回想起了我的前世，从出生开始就被家族控制的人生，什么都没法自己选择，连从小到大的友人最后也发现是被安排的，这种生活中的一切都完全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过于压抑，最后我才会开始自暴自弃，这也是最初杰拉普说要放弃初柚时我不能接受的理由，最开始我只是想给她自己选择的权利。
初柚和我一样，从一开始就被疾病和残缺控制，后来甚至被奴隶制这种扯淡的东西锁死了命运，可能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点，她的哭声才会直击我的灵魂。
在我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露蜜拉和莱妮带着两小只冒出来了。
她们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日和月一人一边抱住初柚，莱妮从初柚背后贴了过来，露蜜拉则是靠自己宽大的臂展把我们的头都拥入怀中。
终于连我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但我不仅是对初柚的遭遇感到心酸，更是被大家打动了。
啊，这就是我所渴求的温暖吗，即使不说一句话，即使种族各不相同，大家的爱也切实地传达到了，从皮肤暖到心底最深处，让人不自觉地放下一切伪装和防御，表达出此刻最真挚的情感。
我们就这样抱作一团跪坐在冬天的雪地上，直到一切委屈和不满都被表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