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岚本要伸向老赵手帕忽然顿住,老赵嘴角的那一抹殷红,是那么的刺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沈月岚还是哭了出来。
老赵靠在椅子上,轻拍沈月岚的头顶,有些心疼地安慰她说:
【别哭了,女孩子哭花了脸,该不好看了,为了我这把老骨头,不值当,不值当。】
【人力终有穷尽时,寿数亦无回转地,时也,命也,能等到你们回来,我已知足了,知足了。】
【我这辈子,背叛过别人,亦被他人背叛过,破灭了他人的国,亦失了自己的国,杀死了他人的儿子,亦被他人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但,我不后悔,朕无悔矣。】
【去吧,孩子,到你的朋友那里去,我的人生已然走到了尽头,不必追忆,向前看,那里才是你应该瞩目的方向。】
沈月岚被老赵轻轻推离,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佝偻身影,沈月岚忽然想起了早些年,读到的龙应台的那段散文: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中,渐行渐远。
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最终,老赵还是走了,在沈月岚等人回到道观的第二天,沈素裳打算去和他叙叙旧的时候,发现他面带微笑地离开了人世。
虽然沈月岚也想给他弄个画棺,但鉴于两人之前还有一个天水之约,沈月岚觉得老赵可能更想落叶归根,而不是和赵元仙一样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于是,沈月岚便订制了一口上好的紫檀棺材,计划在老赵头七之后,自己幻化成青年男子相貌,以老赵长孙的身份。
带着幻化成中年壮汉仆从的妖刀中队成员们,抬棺举丧,从东京地界,一路向西,直奔天水郡而去,最后将老赵归葬于赵氏陵园。
启程前夕,沈月岚想起自己与老赵初见时,老赵希望自己能帮他平了他死后可能会引发的灾祸,沈月岚自然清楚所谓的【灾祸】指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赵二打算杀人灭口,处理掉除了赵宋皇室外,所有知道赵大活到现在的人,呵,问题是这满院子的妖刀姬,他那几副刀兵,又杀得了谁呢。
等到老赵头七那天晚上,果真有个老者,带着两千余人的殿前诸班直,浩浩荡荡地将道观包围了起来,也不言语,直接就踹门冲杀进去。
不过,不一会,喊杀声截然而止,冲进去的殿前诸班直们,如潮水般倒退出来,而跟在他们后边,将他们逼退的,是以当年那位素裳天女为首的,三十名手执妖刀的【武装天女】。
他们不是没有试探过,但与史书记载中那位温柔知性的【天女】完全不同的是,若不遵从这些天女的命令,是真的会被秒杀的。
就刚才一会的工夫,就有两支不尊【天令】的殿前班直(一支殿前班直满额百人),被这些【武装天女】全灭,要知道,大宋总共也不过二十四支殿前班直啊。
更令殿前诸班直背后直冒冷汗的是,无数的秦锐士忽然出现在殿前诸班直周围,将其完全围困在此,若敢有任何异动,立刻会被射杀。
后有秦兵,前有【天女】,大宋这支最为精锐的部队,似乎即将迎来覆灭之日,这时被殿前诸班直紧紧保护在中间的老者,忽然开口。
【退下吧,这观中之人取我等性命,如杀鸡屠狗般容易,尔等又岂是人家一合之敌,我说的对吧,明岚侄孙女。】
【呵呵,不亏是当代帝王,若无高梁河一役,也算得上是一代雄主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到沈月岚当着众人的面揭他的短,赵炅瞪大了双眼,明显有些绷不住了。
【哼,什么话,朕本就是一代雄主!吴越和泉漳是我收回的!北汉是我灭的!朕是远超我那死鬼兄长的雄主!】
赵炅义正言辞地驳斥沈月岚给他扣下的帽子,一本正经地给众人科普自己的丰功伟绩。呵,若不是最后一句,沈月岚没准就信了。
【呵呵,您说笑了。】
一身少女装束,上身穿着白底青凰图案的抹胸,外罩一件蓝底银丝暗纹的薄纱短褙,下身配上绣有银丝云纹的蓝色褶裥裙。
脸上不施一丝粉黛,仅凭那双赤色的眸子,便显得妖艳邪魅的沈月岚,在众妖刀姬的簇拥下,从被踹倒了的大门处走了出来。
明明未着一丝墨意,看上去,却比魔尊版的沈月岚,更像是大魔王了,此刻的沈月岚少了一丝庄重,多了一丝不羁,就像是一个被惯坏了的世家千金一般,让人完全猜不到她下一步想干什么。
但,这样才更像是一个魔王,不是吗?这可比那些按规矩办事的 【魔尊】吓人多了,哇呜!
就是这样一个邻家女孩装扮的少女,所散发出的气息,却让一众久经沙场的殿前诸班直冷汗直流,几近丧失战意。
能不丧失战意嘛,背着手的沈月岚,在身后可是连丢了三个国崩书灵术呢,就连气势最强的赵炅此刻也受到了影响,莫名地有些慌乱。
【啪】的一声,第一把兵器掉落的声音,彻底击溃了殿前诸班直的心理防线,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兵器的掉落声。
哪怕是再骁勇的将士,也难以抵挡道君皇帝的国崩大法。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万岁!!!!!】
也不知道,那个蠢货喊了一声【吾皇万岁】,转瞬间,剩下的这两千余名殿前诸班直,便全都跪倒在沈月岚面前,齐呼万岁。
殿前诸班直的想法也很简单,眼前的少女是老皇帝都承认的太祖嫡系,拥兵数万,天女护佑,气势惊人,各种buff叠满了,满足黄袍加身的条件了。
既然当初赵炅能夺了太祖的皇位,那太祖的后人再夺回来似乎也没什么毛病,而且其他人都跪了,自己死撑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便形成当前这一尴尬的局面。
啊嘞,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沈月岚一时间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