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素与众人闲聊几句后,便匆匆下山了,沈月岚看得出来,她虽然人在山林,但心却不在此处,大概是在掂念着家中的白居易吧。
送走樊素后,沈月岚等人便又开始忙活起来,既然人家邀请了自己前去过年,那便没有空手前去的道理。
【果然还是带些酒水去吧,这些大诗人们,一个个的可都是无酒不欢的主。】
【可是主人,白先生都已经那样了,再给他带些酒水过去,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又没说要带烈酒,咱们给他泡点药酒带过去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用什么东西泡酒会比较好?人参?鹿茸?还是虎鞭?】
【额,咱们不要这么重口味好不好,而且这些都太补了,白先生现在的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些补药的折腾,虚不受补,懂不懂?】
【哦,那怎么办?还能有什么东西是能往酒水里泡的?】
【嗯,就放点龙眼和枸杞吧,做个杞圆酒,给白老爷子壮壮元阳,补补气血。】
【东西倒都是好东西,但我怎么感觉这功效不太对头呢?这哪里是什么药酒,这根本就是壮阳酒吧?他都那样了,你还给他喝这个?】
【这你得问他自己啊,上午樊素过来的时候,你没看到她脖子上的吻痕吗?都病入膏肓了,还想着男人那点事呢。】
【所以说,我这也是为了帮他们两个,尽早过上更为和睦的夫妻生活嘛,让白老先生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快活一下,不好吗?】
【你可给我消停一点吧,主人,可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了,樊素身上是有吻痕不假,但她到现在都还是个雏啊,由此可见,老爷子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再给老先生喝补药,主人你是嫌他死的不够快,要他精尽人亡不成?】
【嘿嘿,哪能呢,大不了我再换一样就是了,给他送点跌打酒如何?】
【唉,您可快一边玩去吧,带去白府的礼品我会准备好的。】
【嘿,等得就是你这句话,知微!走喽,咱们去打猎!】
【额,唉,真是个笨蛋主人呢。】
不久后,便到了会昌三年的除夕之夜,沈月岚应白居易之约,在城门关闭前赶到了白居易在洛阳城内的居所。
在哪里,沈月岚还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那人便是与杜牧齐名,号称【小李杜】的李商隐。
【嗯?什么情况?这位大哥不在家中丁忧守孝,跑到洛阳来做什么?】
【哈哈哈,来来来,沈小娘子,老夫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义山,姓李,名商隐,他五岁诵经书,七岁弄笔砚,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大诗人啊。】
【老夫下辈子投胎,若是可以,一定要给他当个儿子玩玩。】
(典出《唐才子传》:白乐天老退,极喜商隐文章,曰:“我死后,得为尔儿足矣。”白死数年,生子,遂以“白老“名之。既长,殊鄙钝,温飞卿戏曰:“以尔为侍郎后身,不亦忝乎“后更生子,名衮师,聪俊。)
【哈哈哈,白老说笑了,您乃文坛大儒,国之栋梁,而义山不过是一微末小吏,两者间的区别,就宛如滴水与沧海,沙砾与大漠,不但不可同日而语,更有天壤之别,遑论敢为人父乎?】
【有何不可?老夫近些年的愿望,便是死后能成为义山的孩子,与之写诗逗乐,岂不快哉!】
李商隐闻言只能连连后退,不敢称是,沈月岚见两人僵持不下,只能主动参与到对话中,将话题拉了回来。
【原来是李先生,妾对先生的大名早有耳闻,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哈哈,沈小娘子缪赞了,李某何德何能,能得两位如此推崇,实在惭愧啊。】
事实上,如果要沈月岚当场说出两句李商隐的诗来,她还真就一个都说不上来,原因无他,只因李商隐那些有名的诗词,多少在他中年以后,仕途失意之时写出来的。
现在的李商隐虽然也遭受了不小的挫折,但还没到悲观到需要靠写诗抒发情绪的地步,因而沈月岚也只能嘀咕两句【鸾皇期一举,燕雀不相饶】了。
事实上,不论是《夜雨寄北》里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还是《登乐游原》中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商隐那些有名的诗,大多都带有一股淡淡的忧伤之色。
《锦瑟》和《无题》更是其中的翘楚,读完之后让人顿生心伤,难以自拔,沈月岚有时很难想象,能够写出这种诗的人,他的一生究竟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可奈何。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好了,好了,都别谦虚了,今日乃是除夕,樊素特别准许老夫多饮几杯,过期不候,两位可不要耽误老夫的吉时啊,哈哈哈】
【呵呵呵,那正好,妾自带了些果酒来,这些果酒的酒性温和,可多饮而不伤身,很是适合白先生如今的状况。】
【哈哈哈,沈小娘子有心了,来,都别站着了,快请进,家宴业已备齐,只待诸位落座了。】
除夕之夜是在众人的杯筹交错中度过的,即使是从不喝酒的沈欢颜,也在今天多喝了两杯,可谓是主客皆宜,宾至如归。
不过,这场家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李商隐这位忧郁诗人的加入,忽然产生了别样的化学反应,喝到最后,与其说是年夜饭,倒不如更像是白居易的饯行酒。
【义山此次入洛,所为何事啊?】
【唉,不敢隐瞒白老,李某的岳父王茂元,今年在代表朝廷讨伐刘稹叛乱时,病故过世了,在下乃是奔丧回来,这才途径洛阳的。】
【本来打算补充一些干粮便继续赶路的,却在洛阳采买时,忽然听闻您在洛阳隐居,而且身体状况不好的消息,所以特地赶来相见。】
【唉,义山有心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谁都无法避免,老夫亦然,能在生命的终末,见到自己想见的人,白某无憾矣。】
【啊,对了,义山,若是可能,还请务必给我留个位置。】
【唉,什么位置。】
【当汝儿子的位置啊,哈哈哈,请。】
【哈哈,您又来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