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因为心软，所以总是重蹈覆辙。
一样的事情，一样的人，总是期待奇迹的发生，以为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变得更好一点，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
真的会不一样吗？
许清焰更相信有些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像是上好了发条的机器，只会坚定的朝着一个目标进发。你本就是不合她心意，或者与她目标背道而驰的东西，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希望。
哪怕林胭作为沉剑山的山主，作为沉剑山众多弟子的师尊，她似乎足够称职。
但是许清焰永远会记得，当自己以为或许感动了一些对方的时候，她是如何一边泪流满面，一边与自己绝情割舍的。
所以他该如何相信呢？
那些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息，那些自己亲眼见证过的因为自己而存在的笑容。他会相信那些画面都是真的，可是也清楚的知道，在面对登天成仙的诱惑之时，自己仍然会是她可以放弃的那个。
许清焰看着此时情绪莫名复杂的女子。
“师父...弟子不明白您的意思。”
林胭坐在那里，看着这个短短几天，就让自己十分陌生的少年。
在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那些往日的记忆，甚至关于自己如何将他收入沉剑山，又是如何教导他的画面，都显得逐渐模糊。
“从你出关开始...不，从你说要闭关开始，你一直在做什么？”
林胭声线都显得清冷了几分。
半年前对于许清焰突然说要闭关的事情，她本来没有当回事，但是随着这些天，不管是他修为的进展，还是在静心书院的争端，再加上裴渔那个女人突然和他产生联系。
让林胭不得不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更何况...这些天缠绕自己的那些梦魇，那些明明没有发生过，却让她觉得身临其境的画面。都快让她有些分不清楚虚幻和现实。
甚至关于那个梦境的少年，他的面孔，都快和眼前的许清焰完全的重叠。
就好像那些现在还记忆深刻的话语，真的就是他说出来的，可是...那究竟是什么？
是在某个不知道的时空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关于未来遥远的预言？
她不清楚，唯一知道的事情是，当那些诡异的梦，那些画面出现之后，自己越来越在意这个少年所做的事情，仿佛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一条无形的丝线，隐隐约约的牵引了什么。
就像是那一晚的自己...竟然会走到他的门口，也竟然是...没有回应。
许清焰当然不知道对方内心现在想的那些东西，他只是普普通通，云淡风轻的回答。
“我做的事情师父应该都清楚吧？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林胭有点想笑。
惹恼一宗之主，和雪羽山山主产生莫名其妙的联系，这还不够特别？
最让她在意的还是这个少年对自己的态度。
他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对自己知无不言，自己每一次看向他，他都会带上那种率真笑容的许清焰了。
他现在平淡的看着自己，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五步远，两人双眸所对视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个星河那么遥远。
充斥自己情绪之间的，是一种叫做无力感的东西。
“是么？那么从锻骨境三阶到四阶，用了半年是怎么回事？入门之时我了解你的天赋，绝对不至于如此。”
许清焰坦然的看着她的双眼。
“天赋也有用尽的一天，或许我的天赋只是如此。”
“你的意思是我看走眼了？”
“没有这个意思，是我辜负师尊的期待了。”
他说着好像内疚的话，可是他的眉宇之间充斥的东西叫做无所谓。
对修行无所谓吗？还是对自己这个他曾经无比信任，无比依赖的师尊无所谓呢？
酸涩的丝线缠绕自己的胸腔之间。
她的声音却更冷一分。
“那么在静心书院你又是怎么回事？你哪里来的底气跟她那么说话？”
林胭觉得自己了解许清焰，至少是了解闭关之前的许清焰，他绝对不敢跟宋夕颜那样对话，甚至那样的局面还敢提条件，是她不曾想过的许清焰。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察觉到了那明显的陌生。
她现在在害怕一种可能。
许清焰的回答依旧有条不紊。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事已至此，那还不如弟子走的体面一点，哪怕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声也不错。”
“这难道是好的名声？”她无法理解。
许清焰笑着看向林胭。
“反正也没人觉得我有机会，都无所谓。”
“可是我...”她忍不住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可是没到一半却哽在喉咙。
许清焰的眉眼微微一挑。
“怎么？”
林胭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因为某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而顾虑太多了，最近都有点不像是自己了。
所以她重新看向对方。
“不管别人信不信，为师信你，你是我一手教到大的徒弟，谁都放弃你，为师不会。”
听到这句话许清焰只是想笑。
不会吗？
人在立下什么誓言的时候，都是坚信自己能够做到的。
但是往往在违背自己的誓言之时，也是觉得自己是真的做不到。
承诺誓言并不可笑，坚定不移的相信的人才是可笑。
在对方违背誓言之时，拿出当时的话语来质问对方的人更是可笑。
可是那一幕幕的触目惊心，都是自己，全都是自己。
那是真的啊，并非臆想啊林胭。
所以他的眼波他的表情没有出现林胭希望的动容，他只是眼眸微微低垂，客气礼貌的拱了拱手。
“弟子当然相信师父，师父也不用在意，如果弟子的确不能成功，那也是弟子活该，怪不了师父半点。”
他说的很好听，但是他的语气，他的表情分明是不在意。
这让林胭的心仿佛纠缠成了一团乱麻，有些东西，她真的不吐不快。
“你是在怪我...当时没有坚定不移的为你说话？”
许清焰意外的不是这句话，而是她说出这句话之时，能明显感受到的她的情绪的波动。
声线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向对方的眼神。
是想要得到答案的那种质问，还有不易察觉的软弱，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似乎很罕见。
可是这也是最让许清焰记忆深刻的眼神。
那是自己前世，自己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拿到了帮助她登上渡劫境的至宝，没有一丝留恋的交到她的手里。
她问自己。
“给我...你不后悔么？”
如此的熟悉。
连那隐藏的柔软都是如此的相似。
直接在那一刻准确的击中了自己的心脏。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问问那个林胭，她会后悔吗？
可是怎么会呢。
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然后对经历中的一些遗憾，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良心好受一点的虚伪。
他现在能想起的，不过是她斩断两人姻缘红线之前的摇头。
许清焰也摇头。
“不，我没有怪师尊的意思，何况我有什么资格怪罪师尊呢？修行之事本就是弟子的事情，反而要是因为这样连累师父，弟子会过意不去的。而且本来这些...就和师尊没有关系。”
这是在为自己考虑吗？
林胭不擅长感情没错，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一种否认，一种拒绝。
反而让自己更是酸涩。
明明在以前，有什么事情他都会过问自己，遇到了难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如此的依赖自己...而现在，他说这一切和自己没有关系。
袖子里，她藏着的拇指扣紧食指的指节。
很用力。
她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可是他在逃避自己此时的眼神，让林胭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那你和裴渔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昨晚来找你，这些跟我也没有关系？”
许清焰并不意外对方知道这件事情，毕竟林胭有能力做到对沉剑山了如指掌。
只是这个显得有些奇怪的问题，许清焰的回答仍然是摇头。
“那只是一些小事，是弟子的私事。”
“砰！”
林胭一掌拍在许清焰的桌子上，几乎是一瞬间，许清焰的桌子瞬间粉碎化为齑粉。
那些碎屑，在许清焰的眼前飞散，如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
可是他仍然没有多余的触动，他只是看到了这个女子，此时眼波明显颤动，明显的血气都浮上了她那平日冷冷清清的面容。
“我是在问你，是不是这些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
有的时候，人的质问越大声，不代表她越有底气。
更常见的情况，是掩饰自己的心虚，是掩饰自己不想听到肯定的事实的伪装。
许清焰微微仰起头来。
他不心疼这张桌子，他心疼的是曾经那个心怀善心和温柔，愿意相信一切的少年。
永远湮灭在了岁月长河中，死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所以他点点头。
“嗯，没有关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