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昂德在那里略显尴尬的笑着,安其罗在那里卵疼着,欧尔佳在一旁看热闹,一点帮忙解围的想法都没有,因此三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继续闷头走路。
好在不久后就从路边传来了“钱币”小队某位成员的声音:“你们打算就这样一路尬回去吗?”
“啊!十分感谢你的解围啊瓦妮莎!”安其罗立刻对从旁边的小巷中走出来的瓦妮莎感激的道谢,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瓦妮莎的脸上并不是像平常那样保持着邻家大姐的温柔笑容,而是一种理性的冷漠,看起来阴沉沉的。
而且……她手里还夹着根烟。
安其罗明白,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撒旦追随者瓦妮莎。
虽然每次这么说都感觉挺中二的,但关键人家是货真价实的恶魔崇拜啊,不光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她是真的会按照撒旦崇拜的那一套行事准则去思考去行动的……
果不其然,在随后的对话中她就暴露了她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
毕昂德保持着礼仪微笑:“你是从安其罗给我讲配给制度那里开始听的吗?反正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有人在跟踪的……”
瓦妮莎也露出了礼仪微笑:“跟踪谈不上,只是我碰巧也要回酒店,跟你们顺路罢了。
“虽然我是从你说话开始听的,不过当时拉利娅讲配给制时我也是听了的,所以我也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不瞒你说,听过你的分析后,我觉得泽·昂高地德的社会制度比人类的现行社会制度要好多了。”
即使安其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听到这样的评价时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哪里好多了?!”
而毕昂德就说出了更有水平的话来:“在我看来,社会制度不应当谈论‘好不好’,而应当谈论‘合适不合适’。
“泽·昂高地德诞生于贫瘠的星球上,那么他们就在制度上实行配给制,思想上强调集体高于个体,服从权威,教育上要求人们边学边干,提高效率,等等等等……这些措施确实能保证他们的文明尽最大的可能性幸存下来,所以是合理的。
“而人类诞生于富庶的地球上,那么人类就在制度上实行自由市场政策,思想上多元开放,强调敢于质疑权威,教育上要求因材施教,提供多样的选择……
“这么做也很合理,因为对于人类文明来说活下来是个相对轻松的目标,因此就有余力去思考更多东西。你说呢?”
瓦妮莎:“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认为文明应当有一个目标。”
毕昂德:“我确实不这么认为。”
瓦妮莎:“但是文明确实有一个最根本的目标,即延续。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这是刻在组成文明的个体中的基因决定的。
“任何一个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在文化上都会对生存与死亡有一定的解读,而且主流思想都会倾向于表达对生的希望,因此在基因之后,延续的目标也刻在了模因之中。
“无论这个文明生活的环境是安逸还是严酷,他们对生死的观念是否强烈,但都会想着要延续下去。”
毕昂德:“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
“虽然生存是刻在基因里的最底层欲望,但在面临保护后代,爆发战争等特殊情况的时候,个体依然有可能会主动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么对于文明来说,会不会存在一个更崇高的目标,会使整个文明放弃延续下去的目标,转而去完成那个更崇高的目标?”
瓦妮莎:“你说的确实有一定可能性。但我想说的是,生存并不是基因当中最底层的欲望,将自己的基因中的信息传承下去才是。
“正是这样的底层欲望,才会创造出我们如今的社会。至于文明的底层欲望,至少以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确实是将文明延续下去。”
毕昂德:“那么为了将文明延续下去,你认为应该怎么做?”
瓦妮莎:“当然是像泽·昂高地德人一样,不浪费任何资源与时间,集中整个文明的力量全力向前发展。”
毕昂德:“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瓦妮莎:“难道不需要吗?宇宙之中的威胁难道还不够多?不说远的,就说幽蓝和英仙座人,它们现在看起来还算老实,你怎么能确定它们不会打定主意哪一天就把人类文明消灭了呢?人类白白坐拥这么多资源,却不拿来发展,实在是一种浪费。”
毕昂德低下头来思考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你想的实在是太远了……”
瓦妮莎:“我很难不想这么远。”
毕昂德:“但是你要知道,很多人看不了那么远。他们不会每天都操心和英仙座人又在哪发生冲突了,也不会操心最新的科学实验是否成功了,他们需要那种看得到摸得到的幸福。
“比如,找个女朋友,生个孩子,养个宠物,工作挣到的钱足够支持自己开着的飞船去低等级文明的星球上旅游一番……”
瓦妮莎:“这些我也知道,正是因为人类拥有大量的资源,外界压力也不算太大,所以社会氛围才会显得这么悠闲,思想才会这么多元,我也能在这里想这些问题……
“所以我也从未奢望人类文明能在多大程度上团结起来,我只是单纯的表达一下我对泽·昂高地德文明的羡慕罢了。”
……
安其罗虽然并没有听太懂这两人在聊什么,但他罕见的觉得这两人说的还挺有意思的,因此他就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一行四人走到了他们居住的酒店附近。
因为泽·昂高地德文明整体搬迁到资源不怎么短缺的战星上也有上百年了,虽然他们骨子里的节俭习惯还是没有改,但他们同样也是一个适应性非常强、理性思维异常发达的种族。
因此他们在认识到了旅游业所能带来的巨大收益后,就毅然决然的建造了很多极其豪华的大酒店。
当安其罗来到酒店脚下时,他费力仰着头看着那高度远超城市中其他建筑的大酒店,看着那前卫的造型,看着那富丽堂皇的装修,再看看四周那死板、老旧且千篇一律的建筑,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了起来。
他试着从简朴陈旧的街道走进了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又从大厅中返回街道,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愈发清晰具体起来:
从街道到酒店的过程,就是突兀的从资源极端匮乏到资源极大丰富的生硬过渡,让人缺乏起码的心理准备……
不能说是一步就从落后踏入了先进吧,也可以说是一步就从贫穷踏入了富裕。
不过反观路过此地的泽·昂高地德人,他们似乎对这样的酒店并不在意。对
于他们来说,他们的人生目标就是为他们的文明终生燃烧,一切的享受娱乐都是多余的。
这座建在泽·昂高地德城市之中的豪华酒店,就像是身处建筑钢材之中的金饰品那样引人注目,且格格不入。
看着这样的奇景,安其罗对那两人所聊的内容似乎多了些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