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嫣然不是没想过留下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毫无疑问，会死，而且是惨死。
正如李姝茗所说的那样，作为巡猎使的她是深井的眼中钉肉中刺。
就算深井要树立自己在民众眼中的光辉形象，遏制住自己大肆屠戮的欲望，自己这位巡猎使也绝对难逃一死。
区别只在于文火还是车裂。
李姝茗没有过和深井打交道的经验，但就她在北方与天蝎交锋的经历来看……
这些异端都是一丘之貉。
永远不要高估他们的下限。
或许自己的行为，无论是在上级还是姝茗的眼中……都是那样的愚不可及执迷不悟吧。
常备军被抽调一空，城市物资所剩无几，甚至就连维持治安的警局……都没有留下。
谭阳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
除了几百万惊慌失措的百姓，几乎什么都没有剩下。
帝国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光荣的撤退”。
或者说，谭阳，乃至整个青千省，在这一刻都沦为了弃子，成为丢车保帅中的那辆车，壮士断腕的手腕。
或许中央有它的道理，譬如支援摇摇欲坠的前线，譬如拱卫帝都，去做各种在他们眼中更重要的事情。
但是……
谭阳，陵水，乃至整个青千……
就这么被抛弃了？
三千多万帝国的子民，似乎只在一瞬间就化作了博弈谈判中的筹码。
不，或许连筹码都不如，也许只是为了给所谓的大局争取一点时间，为帝国赢得一点喘息时间的……
一个诱饵，一个用来拖延时间的诱饵。
王嫣然相信自己的上峰，乃至上峰的上峰不会不清楚一座没有守备的城市乃至行省所要遭受的不幸与痛苦。
但他们选择视而不见，装聋作哑。
显然，在那些人看来，谭阳的沦陷，显然没有他们要去做的事情更为重要。
王嫣然不能理解。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比青千几千万人的命更加迫在眉睫。”
王嫣然攥紧了拳头。
她不善厨艺，李姝茗经常也要去执行自己的任务，这个时候，王嫣然的早饭问题就会在门口的早点摊上解决。
卖早点的大娘出餐很早，大概是在王嫣然晨练的时候就能看到她在做准备工作了。
晨练完毕的王嫣然通常会要一碗混沌，两个肉包子。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之后，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元气满满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后来只要姝茗工作忙，自己就会光顾大娘的生意，一来二去就和大娘相熟了。
大娘见她常来，混沌每次都多给她两个。
王嫣然来得早，店里也没什么人，两人唠唠家常是常有的事。
大娘家里有个儿子，人已经工作了，每天起早贪黑，早出晚归却挣不了几个钱，更不要说攒钱买房娶媳妇了。
为了帮儿子补贴家用，本应该享受退休生活的大娘选择了重操旧业，希望能给儿子攒一点婚房的钱。
有一次，王嫣然吃下碗里的最后一个混沌以后，看了看忙碌的大娘。
微微佝偻的身体，额上沁出的汗珠，还有……
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
在谭阳，在整个青千行省，有着千千万万个像大娘一样拼命努力活着的普通人，他们为了没有眼泪的明天肆意挥洒着自己的汗水。
或许眼下的日子并不尽如人意，但他们没有也不会选择放弃。
他们，都在努力的活着，像是岩缝中的野草一样，只要有一场小雨，就能奋力抽出自己的嫩芽，迎接属于自己的美好。
但在这一刻，他们对于未来的所有美好憧憬，几乎就是在刹那之间，化作了泡影。
“凭什么，凭什么？！”
王嫣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鲜血流入口中，是腥甜的味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王嫣然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悲剧发生，看着灾祸降临，看着熟悉的人影定格在报社冰冷的文字里，看着鲜活的生命化为墙上的黑白照片……
王嫣然以为自己是个很理性的人，也对，作为巡猎使，常年在前线征伐，按理说应该是见惯了生离死别才对，可是……
代天巡狩，上承天命，下安黎民，这是巡猎使的职责所在。
下安黎民，就是要让自己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
御敌于国门之外，佑子民一方平安。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巡猎使该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
极度的无力感充斥了王嫣然的内心，她坐在办公桌前小声地抽噎起来。
许久。
“守备军撤走了，警局也关了，既然这样的话……”
“我就……不走了吧？”
“巡天阁总部有那么多巡猎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但是在谭阳，现在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我实在做不到，抛下他们，明哲保身。”
“对不起，爸爸妈妈，女儿不孝，没有机会去尽我应尽的义务，还请你们不要过度伤心，身体要紧。”
“对不起，姝茗，恐怕以后的任务，我都没法和你一起执行了。”
一滴清泪划过少女的面庞。
……
“我现在，到底还能做点什么呢？”
去和深井拼命？
毫无疑问是以卵击石的行为。
就算自己使出吃奶乃至吃牛的劲儿，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起不到任何实质性作用。
既然如此……
王嫣然把目光投向了屋内的收音机，由于大量的机关撤离，可以说谭阳的大部分电台也处于停摆状态，这也是谭阳目前人心惶惶的重要原因之一。
王嫣然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开启谭阳支部的广播电台。
大不了一死而已，王嫣然现在已经无所畏惧。
“各位尊敬的谭阳市民，你们好。我是天守阁谭阳支部的负责人，三级巡猎使王嫣然。大家可能也察觉到了，目前我们正面临着一些困境。但请大家相信帝国，帝国不会抛弃任何一个帝皇的子民，请大家放心，很快这些动乱就会得到平息。”
王嫣然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如果有些不可逆转的消极事件真的难以挽回……”
“我代表巡天阁谭阳支部，誓与谭阳共存亡。”
“赞美皇帝陛下，荣耀，归于帝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