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都会远远出乎人们的预料。
混淆的善恶，颠倒的黑白，支离破碎的世界……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就好像是小溪不理解海洋的广阔，凡夫难以认同圣贤的观念，浅陋无知的粗鄙之徒无法想象伟人绘制的蓝图。
顺便说一句，以上的种种都源自王嫣然的胡思乱想。
……
当王嫣然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
自己应该是在医院。
女孩缓缓坐了起来，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脑海。
自己先前看似慷慨激昂的广播并没有任何作用，深井的军队直接控制了谭阳的关键要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不是王嫣然没有奋起反抗的勇气，只是……
只是微微调用一下异能，就能感知到不远处那些令人战栗的气息。
好家伙，你们深井这是倾巢而出了是吗？
蛐蛐谭阳何德何能招待你们这群大佬，不会是上辈子开罪了哪位神明了吧。
本来王嫣然还抱有一点侥幸心理，因为谭阳在青千省并不算是一个及其重要的城市，她就赌一把，赌深井忙于攻略西南八省无暇顾及一个小小的谭阳，自己还有机会组织部分民众撤离什么的。
现在看来……
某种程度上说，自己的运气确实可以去买彩票惹。
那一刻，王嫣然万念俱灰。
不仅自己要被千刀万剐，谭阳这几百万无辜民众……怕是也要步入水深火热的炼狱之中。
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作为巡猎使，作为一个合格的战士，早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的帝国子民。
然后，就像是生活不会按照你所估计的趋势发展下去一样，谭阳也并没有遭遇王嫣然预计的不幸。
嗯，深井的军队进城了。
嗯，深井的军队开始维持当地治安了。
嗯，深井的军队开始配给生活物资了。
？？？
等等，你确定来的是被帝国列为反抗组织的深井，而不是某个慈善公益组织嘛？
这么解释好像会直观一点：一个和家长走散的可爱小萝莉坐在路边哭闹，被路过的怪蜀黍带回了家，然后……大叔给小萝莉买了各种零食和玩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甚至小萝莉……都有点不想回家了。
虽然作为帝国的巡猎使，揭开帝国的伤疤有些不太合适，但事实……就是如此。
帝国幅员辽阔，南北皆是雪原，可是帝国的供暖……从来没有惠及过南部行省。
过去的人们习惯了这种不够公允的对待，毕竟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嘛。
可是一直以来……就对么？
回忆起深井驻军谭阳以来的所作所为，王嫣然就心生感慨。
起初无偿配给生活物资，可以解释为收买人心；
维持地方治安，可以附会为巩固统治；
那……建设供暖设施呢？
很显然，深井自己的人肯定没有冻馁之患。
就算是全谭阳的市民都冻死了，也轮不到深井的士兵吧。
在王嫣然的记忆中，每到冬天，自己的家乡就会有无家可归的人，在风雪中静静地化作雕塑；
在前线抗敌的时候，她也见过边患之下的难民步履蹒跚地走进漫天风雪之中，可能……再也没有回来。
帝国没有解决的困境，被深井解决了；
帝国抛弃的谭阳在深井的庇护下得到了救赎，这一点让王嫣然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帝国的巡猎使，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帝国的无上荣光，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为帝国荡涤阴暗中的魑魅魍魉，自然，在她的印象之中，天蝎也好，深井也罢，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
但是……
就不谈后续深井的付出，就单说入城不掳掠这一点，大概也就只有帝国的精英部队能够办到。他们大多是贵族的家族子弟，一方面接受的帝国教育让他们懂得收敛贪婪的本性，一方面是不愿给自己的家族抹黑，当然更重要的则是瞧不上抢劫草民带来的收益。
已经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又何必去为了蝇头小利惹得一身腥？
深井一个反抗组织，能够支撑他们的信念，究竟是什么？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深井其实也很不错？
等等，嫣然，你可是巡猎使，帝国的利刃，怎么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啊！
但王嫣然不知道或者说不愿意承认的是，有的东西，一旦发生动摇，就再也回不去了。
敲门声打断了王嫣然的沉思。
进来的是一位有点眼熟的少女，嗯，面熟指的是王嫣然看过她的照片。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代妗灏，是目前天元的特别顾问。”
来了。
王嫣然暗道一声。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自己一直在调查的少女，很有可能是深井的高层子女，天元是深井在帝国的替身和遮羞布……这一点，有点地位和常识的人都应该有所耳闻。
所以说，她是来清理自己的么？
其实王嫣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深井不管对于民众有多么温情，对于自己这个敌对阵营……恐怕也不会给什么好结局。
不过王嫣然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或者说，对于自己的处置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扪心自问，如果深井的人员落到了自己手上，自己也会给他一个痛快的。
王嫣然缓缓开口：“所以说……顾问大人是来送我一程的吗？”
不等代妗灏开口，王嫣然继续道：“说实话，我之前可能对深井有一些偏见，在这里我要和顾问小姐说声抱歉，虽然我们的立场可能不太一致，但你对待百姓的态度……真的值得帝国借鉴一二。”
看着王嫣然自顾自发表完感想以后一脸视死如归的淡然，代妗灏有点哭笑不得。
“巡猎使小姐放心好了，深井……啊不，天元只是为了帮助谭阳乃至整个青千省维持基本秩序而来的。当时帝国调动力量对抗边患天灾，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至少……保证青千省百姓的生命安全，还是办得到的。”
“说实话，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王小姐的这份胆气，真的让人钦佩。死守孤城一座，生死置之度外，佩服佩服。”
“护佑一方百姓，是帝国军人的职责。”
看着代妗灏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联想到早早撤退的守备部队，王嫣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所以说，王小姐今后有什么安排吗？”
王嫣然本来想说回总部复命，但一想首先自己可能现在在名单上算是个死人，还有抗命不遵的罪名，更严重的是……
自己怎么解释自己完好无损甚至是活蹦乱跳地回去的？
说深井其实优待百姓体恤民情，也没有为难自己？
这条命是不想要了？
虽然王嫣然并不怕死，但也不想无缘无故的被枪毙啊！
似乎是察觉到王嫣然的为难，面前的少女笑道：“没关系的，至少现在王小姐很安全，我不会强迫王小姐做出任何决定，只是……如果王小姐需要我的帮助，开口便是，我自当尽我所能。”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王嫣然陷入了思考。
……
“真的希望她能好好考虑一下啊。”
代妗灏喃喃自语。
这位巡猎使小姐在剧情中就是一个嫉恶如仇、恪守职责的军人，在“谭阳惨案”爆发的时候，她第一次违逆了上级的决定，与愿意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一起守护这座城市到最后一刻。
她还是做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决定呢。
代妗灏觉得，既定的戏码不必再次重演，悲剧虽美，不须反复上映。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这位执拗的英雄……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归宿吧。
……
空旷的议事厅里。
一名少女站在窗前，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外面是谭阳的万家灯火，是孩童的嬉戏打闹，是夜市叫卖的喧嚣，是最抚凡人心的烟火气。
“不愧是大小姐。”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不仅稳定了这座城市的秩序，恢复了正常的生产，还塑造出‘仁义之师’救死扶伤的光辉形象……简直是天生的战略家。”
“王师，来者？”
“不好意思，我们才是王师。”
少女眼神逐渐迷离，如荡漾的春水缓缓涌流，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
这时，通讯很没有眼色的响了起来。
少女不耐烦地轻点虚空。
“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如果说不是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应该清楚你的下场。”
对面显然也是少女的老部下了，对少女的性格不说是了如指掌，至少也是略知一二。因此虽然紧张却也不至于十分惶恐。
“天狼大人，曦月计划已经有了一定结果，确切说……”
“够了，直接说重点，我没时间听你的长篇大论。”
“……好的。我们按照大小姐的思路去做的，整个青千省都十分配合我们的相关工作，甚至……”
“甚至改旗易帜的速度超乎了想象？”
一提到和大小姐有关的内容，女孩的脸上不自觉地漾起一抹笑容。
“大人英明。”
“西南八省本身就是帝国的弃儿，归顺帝国最晚，被提防和压榨的程度最深。现在有谭阳的典型那里……青千的局面也就是意料之中了。”
女孩显然是心情不错，不由得和手下多说了两句。
“永远记住，大小姐剑锋所指之处，即是深井兵锋所向之地。作为她忠实的仆人，我们要去体察揣摩她的用意，如果愚昧到了理解不了的地步……”
“那就充当执行的工具，大小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结束通讯的女孩伸了个懒腰，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这就是不能时时刻刻想着大小姐的原因啊。”
“哎，又要换裤子了，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