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骨骼在战斗中碎落，血液染红了大地，凹陷的盔甲与残缺的血肉黏合在一起，心脏在肉堆之后用尽余力跳动。
我会死吗？不……不会……
因为圣女在这里，她在这里。
白色圣旗之下，所有的邪恶与污秽被净化，神明已经陨落，但是天穹之上永远有着梦境，有着祈求与祈祷。
如果……如果能让他/她活着。
无数的人在这样子的祈求过，祈愿而未落下奇迹能被圣女所牵引并落下。
“你为我立下过誓约，会永远的会守护在我身前。”
“所以，你不能死去。”
“祈愿术——治愈。”
白发女孩跪在奄奄一息的格雷面前，随着话音落下，深渊的大地上，奇迹降临，空白的梦境探出无数双无形的白手，伸向濒死者。
碎裂的骨骼扎入土壤，连接着血肉的白骨重新长出新的骨骼填补缺失，血肉再生，灵魂从未离去——小薇也不会让他离去。
濒死的格雷就这样被小薇从死线中拯救了回来，他们的周围是深渊怪物的尸体，高达八阶的深渊怪物身形庞大的宛若大山，但是已经没有生机。
狰狞的面容再也无法开合，流淌的黑血用余温浇灌着这片饱受污染的土地。
“咳咳……赢了呢……差点就死在这里了。”格雷有点心有余悸的说道，摸**口，这里不久前还是缺了一大块。
“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有我们在，你不会死去，我们可是被誉为神明之恩的圣女。”薇莉安温柔的说道。
“嗯哼，我可是执旗的银色圣女呢～”手中持握着圣旗，只在他面前这样活泼的薇伊诺说道。
“……我的眼睛好像……看不到东西了。”突然的，格雷说道。
“诶诶！眼睛吗？啊……想起来了，以前好像看过书，眼球的免疫系统跟人体的免疫系统不是一套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连着一块治疗吗？”
薇莉安的喃喃自语传入格雷的耳中，里面掺杂着他听不懂的词汇，在日常的相处下来倒也习惯了，有的时候也会去问问其意思。
至于来源，只当是神明予她的馈赠，毕竟神明嘛，死去之前留点什么也很正常。
“我是不是要瞎一辈子了。”格雷开着玩笑问道，他知道薇莉安有办法的。
“别瞎说，多不吉利，哼，按我们那边说法，老说坏的指不定哪天就真的成坏的了。”
“来，你先继续躺着。”
说完，薇莉安的手腕在格雷的剑上蹭了一下，划破了肌肤，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血液从她的手腕流到了格雷的眼眶里。
鲜红的血液融解了眼球，渐渐的满溢而出，在格雷的脸上流下血红的细流。
很久以前，曾在最后之国王城的一处地下室，她被赠予过这么一个特质，她的血液能拯救所爱的人，如母乳般哺育所爱，如圣泉般治愈伤痛与灵魂。
她流出的血，可以化作他的血肉，薇莉安轻轻的俯下身，轻吻了他的眼中的血潭，那流动的血液染上薇莉安的唇沿，奇迹与梦的力量二次降临。
薇莉安的血液化作格雷新生的眼球，奇迹与梦境汇入他的眼中，不但恢复了视力，甚至还因祸得福——但与此相对的则是薇莉安身上力量气息的迅速衰弱。
不知道为什么，帮格雷恢复这对眼睛消耗的力量格外的多，甚至远超刚刚恢复肉体的数倍，这个奇迹降临了什么玩意下来。
正当小薇还在疑惑力量的异常消耗时，恢复视力的格雷已经坐了起来，更为明亮的眼睛看了一眼薇莉安，然后转向了薇伊诺。
紧接着，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让格雷痛苦的捂住了头，以为还有什么副作用的薇莉安连忙向前扶住了格雷，关心的询问情况。
良久，格雷的手不再捂着头，却对着薇莉安与薇伊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缓缓的问道：
“为什么……你们的灵魂是相连的，你跟薇伊诺……”
“……”
“诶！？”
格雷的话语过于震撼，令本就有些做贼心虚的小薇没控制好反应，薇伊诺与薇莉安同时的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动作什么的也是一致如一。
“我……可能因为是姐妹吧，双胞胎，或许是你看错了……”薇莉安没有心虚偏开视线，而是故作镇定的看着格雷，露出一副她也不知道的表情。
只是格雷摇了摇头，他的眼中呈现出薇伊诺与薇莉安灵魂的模样，她们的身体中各自延伸出代表灵魂的丝线，然后隐约的汇聚在一起，在交汇处勾出模糊的轮廓。
有一种感觉，一种肯定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她们的灵魂，虽然这种窥探灵魂会消耗体力，但是与小薇的震惊一样，他震惊过后则开始探究为什么会是这样。
“难道……你们是同一个人？”格雷试着猜测的说道。
刻意关注之下，格雷看到薇莉安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虽然她很快的否认，说着怎么可能呢，我们都认识了这么久的话之类的云云……
但是格雷感觉薇莉安在心虚，很少见的，在薇莉安的脸上会有心虚这种情绪，上一次见到还是在表白之前她与自己相处的那段时间里。
难道是真的……但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自己从认识她们到现在，很多的事情，甚至包括那个大晚上的薇伊诺敲门的事……
格雷在心里以这种可能去想着，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能在记忆之中找到许多的原本不合理，但以此串联起来就合理的地方。
随后，格雷看向薇莉安的眼神越来越微妙，其赤裸裸变化的眼神让小薇内心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好像……真的能看到自己这一魂双体的特殊，那如果这样子的话，自己这一直以来做的许多事情岂不是就暴露了？
他会怎么样看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变态看吗！明明已经接受了他的爱，但是还是让另外一副躯体不断的去贴贴他，蹭蹭他，甚至诱惑勾引他。
还有还有，自己这相处十几年来，姐妹之间的互动，还有那时有过的妹妹吐槽姐姐，姐姐吐槽妹妹，还有妹妹假扮姐姐之类的情节跟行为……
一旦被发现的话，她完全不知道格雷会用怎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看待自己隐瞒，会觉得自己是欺骗他吗？会觉得自己是不信任他吗？会觉得自己是随便且变态的人吗？
会不会……因为这个，而不再爱自己？
薇莉安试探的向格雷伸出手，像猫一样，但是随后又像是害怕了一样将手握住缩了回来，内心纷乱如麻，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辩解吗？解释吗？坦白吗？
最后……用低低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
薇莉安的回答验证了格雷的猜测，也让他与小薇一时间一样的不知所措，明明应是矛盾尖锐，冲突爆发的时刻，但是现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格雷问道。
“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是……我……一直在扮演着俩个人，当时与恩者说的通讯根本不存在，只是因为俩副躯体的灵魂都是我。”
“我既能看到恩者那一处，也能看到城墙那一处……然后……爱上你，没有对你说出真相，是因为一开始从未想过会对你抱有好感，甚至喜欢。”
薇莉安颤抖着手，用害怕的语气这样说着，她第一次见格雷露出这样子的表情，第一次的看见恐惧的一幕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能怪谁？能怪以前的自己一开始就没有交代吗？不，她怪不了，因为那时的她仍未完全接受自己女性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的去接受男性的格雷。
可是……可是……现在为什么又接受了……
又……这样的害怕，这样的胆怯了呢……
害怕现在的样子，那么当初就不要去做那样子的事情啊！
既然做过了，错过了，那能对爱着的人抱有不在意，完全的不在意的期望吗？这样子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呢？那为什么这种想法又会是自己的想法呢？
小薇的脑海中开始充斥着各种负面的情绪，薇伊诺手中的圣旗因为情绪的失控而完全破碎，这个躯体，第一次露出了略有无神的表情。
“但是……我没有想过……真的会喜欢你……”
“明明我一开始只是抱着……你只是救了我……我只是看你无家可归，因为救过我，所以答应了你的请求。”
“为什么我会喜欢你呢？为什么呢？”
“呜呜呜……”
格雷从未见过薇莉安与薇伊诺露出这样子的神情，他并不知道小薇心中所压抑着的情绪，担心被发现真相的恐惧与担忧。
被发现，被揭露的那一刻，她是那么轻易的碎去心中的防线，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虽然她自从重生过来便再未露出幼稚的神情。
哪怕是将刀刃刺入神明的躯体，承担骨城的怨念，疼痛未让她屈服，却像个玩笑一样这样子的不断的哭出声。
最容易的自我放弃，就是不断的自我否定，自己从自己的行为中找到错误，去批评自己，后悔，自责，否定，一次又一次，反反又复复。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看着薇莉安露出这样子的表情，真的像是跟外表一样的孩子的嚎啕大哭，对着自己道歉，对着自己说着对不起。
如此令人怜惜的模样，脆弱的模样，格雷也不忍心的去在对着她说些什么过分的话，要是说生气，其实也是有那么一些的，但是并不多。
并不如小薇脑子里所想的那么严重，最多就是气几下，非要说实质性的有伤害的玩笑，大概就是妹妹假扮妹妹那一段了，但是也无伤大雅。
最多最多知道“妹妹”与“姐姐”并不是独立的个体，她们都是同一个爱着自己的人，虽然她表露的爱意在不同的躯体之上不同，但是无一例外对自己都表露着爱意。
其实于他而言，差别并不算那么大，不是吗？
“你还会爱我吗？会继续继续的爱着我吗？”
“你会因此讨厌我吗？能否不要因此不讨厌我？”
薇莉安向格雷伸出自己颤抖的手，话语与身体一样，颤抖着，脆弱着，又因温柔的音色的语调而如碎前的瓷器般美丽着。
“我没有说过不爱你，也没有说过讨厌你……只是有点惊讶而已。”看着薇莉安露出这样子的神态，格雷安慰着。
“……”
或许，一直都忘记了，本不崇高的心灵更容易陷入极端之中。
“既然如此……那我还需要在你的面前伪装吗？还需要我再扮演着姐妹吗？”
“我不知道答案，所以交由你。”
薇莉安轻轻的抱住了薇伊诺，俩位可爱的白发女孩贴着，虽然氛围有些诡异。
“我的血液可以为你流淌。”
“我的灵魂可以为你沉入最终之梦中。”
“那么……你希望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不要……不要……讨厌我……”
低低的，楚楚可怜，俩个女孩像只害怕被抛弃的猫这样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