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旬，烈阳当空，两点以后的人才市场像是一个巨大的炉子，烘烤着过往的行人，纵使人行道周围的绿树也都耷拉着叶片，似受不住这个夏天的炙热。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人手中拿着几张白纸翻看，边走边思考，与行人相比那般与众不同。
林淮清今天出来面试，身着黑领白衣的正装，皮鞋擦得锃亮，时不时弯曲右手食指匡扶金边眼镜，整洁的打扮让他散发一股干练有素的气质。
林淮清在一片树荫下停留，挑选手中的offer。
作为双一流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他有挑选岗位的资格和自信。
“只是这些的话，只是比校招好一点点，有些甚至不如。”
他手中几份offer都是来自知名大厂，薪资对于大部分毕业生来说也是相当有吸引力，可挑选时他还是隐有不满，总觉得缺了什么。
年轻人总是有些好高骛远，林清淮心中预期的是年薪10w＋，可物色许多岗位后他才知道，钱，并不是这么好赚的。
今天面试的几份工作并不差，各有长短，可林清淮不是一个爱犹豫的人，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断。
只是他认为自己可以再在这里转一转，毕竟工作是一件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再说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会儿。
整个下午，林淮清像是一片没有目标的落叶，在人群中毫无目的旋转翻腾，最终却并没有飘到想去的地方。
橘红的夕阳不再炽热，终于给这座紧绷的城市一点喘息的机会，各个公司的招聘人事收拾桌椅准备离开，聚集的人群也开始散开。
林清淮看着一个个逐渐远去的人影，有的春风得意，有的惶恐不安，更多是的无奈沮丧。
前者大概是找到心仪工作，后者却并不一定是没找到，更多的或许是走出人才市场的大门，就得面临成年生活的无奈吧。
林清淮觉得自己大概是找到内心缺失的感觉，顿时释怀，也打算跟着人群一起飘入这座荒芜的城市。
整个下午的徘徊并非没有收获，这让他多出两个不错的选项，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并未消散。
“其实，下午的收获并不差。”
走到人才市场的大门，林清淮忽觉得口中苦涩，这时他才察觉自己整个下午滴水未进。
林清淮习惯性抬抬眼镜，润一下有些开裂的嘴唇，他径直走向市场大门的小卖部，要了一瓶三块的长白山。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衣着朴素的老头，他沉默看着林清淮付完款，又佝偻着身躯将门前的桶装饮用水抬入屋。
老头精瘦的身体摇晃，就像是寒风中的烛火，似随时会倒下，在关键是时刻却是透出一股倔强，不愿屈服。
全世界的老人似乎都是那般倔强，明明已经到了该休息的年纪，却不懂得爱惜身体，总爱逞强。
林清淮莫名想起老家经常会扭伤腰的爷爷，他似乎明白什么。
他走到门口拎起一桶饮用水搬入屋中，屋中走出来的老人见着，却仍是保持沉默，就这样和林清淮擦肩而过。
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就不怕我把他水驮跑吗？
林清淮心中嘀咕两句，继续搬水，他和老者一进一出，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开口。
直到门口一桶桶水全都搬完，那老头站在门口发了会儿神便独自进屋，仍没和林清淮打招呼。
林清淮明白，这个世界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善意，或许在方才那老头眼中，你是仪仗自己的年轻嘲笑他的年迈。
这个世界是冰冷的，只是人的心应该保持柔软，如果因为他人的目光改变自己，那太可悲了。
“老板，再来一瓶长白山！”
听着店外呼喊，出来一位发丝银白的老婆婆。
她笑呵呵从背后夹子上拿下一瓶长白山，主动询问道，“小伙子，是没找到工作吗？”
林清淮抬抬镜框，语气轻松答道，“运气不错，一个下午收获好几份工作。”
“小伙子，这些工作其实并不顺你心吧。”
老婆婆笑意更浓，林清淮正欲反驳，她却说道，“我婆子我也是见识过不少人，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对手上的工作并不满意。”
林清淮似乎听出老婆婆话中有话，便感慨道，“是啊，都是些俗不可耐的工作，阿婆难道有好去处？”
老婆婆一阵长笑，岁月偷去她的容貌，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皱纹，在此时更加深刻，却让她显得愈发亲近和蔼。
“我一六十来岁的糟老婆子，哪儿能有什么好去处。”
被这么一说林清淮顿觉的自己好笑，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自己居然好意思问出来，他打算继续闲聊两句便离开。
老婆婆又说道，“可老婆子我也在这呆了不少年头了，那些招人的小年轻，总喜欢让我看人。”
“他们总是在我店后面贴些小纸条，在我店里买两瓶水，然后说‘婆婆啊，你帮我看看，这里要是有合适的人经过，就让他去后面转转’。”
“嗐，我就一糟老婆子，人老珠黄的，哪儿有这眼力。”
林清淮咧嘴一笑，打趣道，“若不是您慧眼如炬，又如何看出我的不同寻常？”
“哈哈哈，真是个好小伙。去后面好好瞧瞧吧，我虽没什么大见识，可总能看出两个几个不同寻常的。”
林清淮原本只是打算聊聊天，但老婆婆所讲确实引起自己的兴趣，抱着看看不会吃亏的心态，他又准备去后面瞧瞧。
小店旁有一条还算隐蔽的小路，几颗灌木几乎与林清淮平齐，若不是有老婆婆指点，短时间他还真找不着。
灌木丛后却是一条出入痕迹明显的小径，一根贴满告示的电线杆映入眼帘。
再走进查看，上面全是各种那方面或者治疗那方面疾病的小广告，看得林清淮满脸黑线。
老婆婆其实早就看见自己在这徘徊，以为自己是出来月抛的海王，才让自己来后面的。
因为除了这根电线杆和一堆柴火，他并没有见着别的告示，而且愿意张贴这方面广告，还将他贴在这里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异于常人了。
小店后面并没有多大，林清淮绕一圈仍没有任何收获。
有一刻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贪心了，手中几分工作邀请已经胜过大多数人，自己还在奢望什么？
就在林清淮打算离开时，小店后门被猛的打开，方才一直没和他说话的老头又佝偻着背，从屋子后门走出。
走出来的老头单手叉腰，感叹一句，“这人上年纪，毛病就越来越多，搬几桶就开始腰酸背痛，想不服老都不行啊。”
老头这一番话似唏嘘似感叹，说罢他拎起一捆柴火。
见着林清淮还在愣神，便又补了一句，“不帮帮老爷子我了？要发呆别处去，别站我院里，怪扎眼的。”
老头这番话看似驱赶，实则话中有话。
林清淮听了老头说的，拎起一捆柴火跟着进了后门，终于瞧见后门墙面上贴着不少纸条。
老头将柴火放在土灶前，丝毫没有理会林清淮的意思，直接开始生火做饭，言外之意大概是剩下时间便可任由自己翻看。
林清淮并没有打算和老头搭话，转而看向身后的招工纸条。
这里只标注了公司，职位，联系方式，对应的能力要求一概没有，这种自信似乎只要求职者不是太离谱，对面都能满足。
再看公司，这里的不是知名大厂，就是当地龙头企业，上面每个职位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不敢多想的。
由此可见这两老口子并不简单，林清淮很清楚，就自己现在算随便选一个，这都是自己未来的一次阶梯式跃迁。
可莫名的失落感总萦绕在他心头，或许是对未来的担忧，又或许是面前的选择太多太好，他只是原地愣神迟迟做不出选择。
“小伙子，还没走呢，留下来吃晚饭吧，正好尝尝我家老头子的手艺。”
老婆婆转眼看见正在emo的林清淮，露出表情包里唐妞一样的神色。
“你这小伙子，关键时刻做事怎么还没老婆子我利索？老头子你也不知道帮一下。”
老头仍保持他的沉默，他只是微微掀起锅盖品尝，查看锅里的东西有没有烧好。
老婆婆没好气冷哼一声，“小伙子，你既然做不出选择，那老婆子我就稍微帮你一把吧。”
老婆婆在略微寻找，终于在找到角落找到一张布满灰尘的褶皱纸条。
“拿去吧，这个工作一定能和你胃口。”
林清淮在想是如何的职位能够让老婆婆如此推荐，碾平后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他正欲继续询问，老婆婆却没有回答，只是邀请自己吃上一碗柴火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