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一只由老鼠组成的黑色潮水,猛然之间冲出地面,激起一片碎石。在那尘土弥散的模糊景色之下,一只只老鼠露出了尖锐的牙齿,猩红的双眼中是无尽的凶残和贪婪。
“……硕鼠?”
这回倒也不怪荀念用不确定的语气形容它们……没办法,她着实不能将这能成群结队从地底下涌出来,甚至能直接嚼碎盔甲,扑倒一个成年男子的怪物当做是老鼠。
这怎么可能是耗子??
自己平素里用小石子和弹指神通打着玩的小东西怎么可能长这个样子?那露出来的一对利齿这般尖锐,浑身的肌肉像是粘连着的铁球,随着呼吸起伏涌动。
同样,旁边那个倒在了鼠潮里面的守卫,下场自然是惨不忍睹。
荀念稍微瞄了两眼,龇牙咧嘴地别过了头。
老鼠一只一只地从地下的豁口中爬出来,便攀到了他的身上,守卫仍旧在断断续续地发出惨叫,与之相伴的,还有盔甲被利齿崩碎的喀嚓声和噗噗的肉体被撕开的声音。
显然,自己当做暗器用的手镯是没办法取回来了。
少女看着这一幅场景,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她明白自己这把纤细的身子骨是半分不如那着甲守卫的。
既然那盔甲都被啮碎,那定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它们了。
——失误等于死亡。
更加令人头疼的是,这家伙好死不死地就待在自己牢房的门口,那是她逃出生天必不可少的路程。现如今,被灰大仙们挤满了。
她一点点也不想用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去喂这些老鼠,更加不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去体验这个啮齿类动物的牙口。
因此,她一时间没有轻举妄动,打消了趁此机会闯过鼠群逃跑的念头。
少女思绪如电光流转,不多时心下便有了定夺。
那名倒在地下被老鼠啃咬的守卫,已经再没了气息。
门外这些老师组成的小山已经逐渐向四周散开了,通往牢外头的道路似乎就要打开……可是荀念的心下却仍然紧绷。——她可不信是这群老鼠是看着大姑娘如花似玉舍不得辣手摧花……这群老鼠要么就是吃饱了不想再吃回窝睡觉,要么就是……它们吃完了!
守卫的尸体旁边的鼠群早已散去,只留下三两只仍在咀嚼着残羹冷宴。
荀念定睛望去……果不其然。
原先那个兴致满满的守卫,现在已经是骨相都不全,衣服布料和一些碎肉粘连在了一起,还沾满着老鼠身上的灰色毛发。
荀念素手掩嘴,皱着眉头打了个呕。
她这打小就练武的身子骨,暗器,弓箭均有所涉猎,眼睛自然也比寻常人来得透亮锐利。也托得如此,她能看清楚远处的景象。
那群老鼠重新有了行动。黑潮一分为二,一群奔向了那个守卫,而另一群则冲着荀念来了,那一片黑压压中透出来的猩红色,和涎水昭示着它们的目的。
“啧!怎生这般不争气,吃得如此大块头,喂不饱一群老鼠!”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地上的守卫。
她面色逐渐变得苍白,不禁退后了两步,再次靠住墙。
这也不怪她,不说她本身是个姑娘家,喜干净。就是糙汉子见得此景,没有腿软已经是豪杰。
面对这种数量的老鼠,怕是必死无疑。
“怎么办?”心脏冲击着胸膛,荀念额角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出于紧张,她苍白的脸色渐渐地升起了一抹病态的红色。
自己练武之时,常常被老爹说是老天爷赏饭吃……不,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但是她现在有可能要喂老鼠了。
荀念能感觉到恐惧,正在由冰冷的墙壁,顺着她的尾椎骨变成一股让人发恶心的恶寒并逐渐流向了颈,然后流经四肢百骸,最后像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着实不是很甘心。
想要深呼吸来缓解紧张的心情,想要大声喊爸爸。
这种无力回天的感觉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她每一下呼吸都感觉是心口上压着千斤巨石。
吐出的空气中包含着烧到微不可查的紧张感,更是带走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恐惧和慌乱。
绝望似乎要透体而出,它们凝结成为冷汗,源源不断地从沾满了灰尘的额头,光滑的脊背上渗出来,凝结成汩,尔后流下。
我这十几年练得武功是为了什么?
我还没有找到我的妈妈。
我还没有亲眼见到我的便宜老爹到底死没死。
我还有很多未竟的心愿。
荀念望着渐渐包围上来的鼠群,动了动僵硬的脸颊,咧开嘴绝望地一笑。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体面一些。
然后轻轻吐纳,在身体里面积蓄着早已经为数不多的力气……面对着这一群鼠群的恐怖力量,她无能为力。
然,这份绝望所带来的,却不是放弃一切的坐以待毙。
而是愤怒与冲动一同混合,升华另一种更为奇特的东西。
——她的双眼有奇异的光芒闪过。
荀念从来便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的心性能坚韧到十几年如一日的修炼,她的心里有着超越同龄人的积淀。
身陷囹吾已经足够耻辱,现在还想让她化为老鼠的饵食?
不可能!
荀念无法抵抗自然的伟力,但是不代表她无法选择自己埋骨地的权利都没有。
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不应该属于这里。
即使前方千刀火海,死路一条亦是如此。
看似是要一拥而上的鼠群,荀念咬紧牙关话语从喉咙间挤出来。
‘有种,过来吃我啊!’
这一刻,她的心境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刻,变得通明无比。这是一个坚强的女孩面对死亡能挤出来的所有冲动,以及最后的勇气,这些事物凝聚在了一起,紧接着升华成了她做出最后选择的动力
紧接着她猛然向踏出了一步。
这些已经明显异化的老鼠们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恐吓而褪却,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态。
人在临死之前,精神会超越以往,变得无比集中——
俗称走马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