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然后是杀人?这下真的死罪难逃了。”
荀念有一些木讷地看着自己手上逐渐冷却的鲜血。守卫维持着一个狰狞的姿态,再没有丝毫的声息。
月光冷冷地洒在少女的身上,将半边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凸显得格外显眼。
方才的疯狂之后,荀念现在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量。她想要起身,却试了好几次也不过换来了更加狼狈地跌倒。她在原地深深地呼吸着,眼中的怒火也悉数归于平淡。
没有杀人之后的不适的感觉,就好像是以前在森林里面,把箭矢送进野猪的眼睛里面一样,就像是用弹子打碎野兔的头颅一样,就像是把刀掖入野鸡的颈脖里面。
没什么不同……
死是什么感觉?
“荀念?荀念?能听到么?”
荀念散开的瞳孔正在努力聚焦,她看见了眼前略有些模糊的重影。不过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思想抛锚了。她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鲜血淋漓。血液不断地冒了出来,流淌到衣衫上面,现在衣衫半边都因为血变得湿漉漉的了。兴许是伤口过大了的缘故,现在荀念只能感觉到伤口的一圈木讷,想来是临死前的体面。
“你跑出来作甚?”荀念有些奇怪地反问道,事到如此地步,想来这个魔女应该跑了才对。
“抱歉,我应该早些来救你的,我想不到……”阎亦如脸上留存着几分愧疚,她刚刚才修复好伤势,没能帮上任何忙。
她想不到为何少女的性子会如此刚烈,直接硬生生顶着剑刃直接暴起杀人。
明明刚才还在低声下气地请求别人帮助她。
事实上,只要荀念再拖延几息的时间,阎亦如就能赶过来。
明明,你可以继续求饶,说不定就能争取到时间。
她看向荀念的眼神时不同往,她承认,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看能否救下这个女孩,没有想到她却给了自己如此之大的惊喜,不单是那绝妙的计策。
在看到少女用血肉之躯推开长剑的时候,在看到少女的双手掖入守卫的双目的时候,在看到少女回复冷静之后,跌坐在地,凄凉地整理着自己的衣冠的时候。
——阎亦如玩玩全全被这个女孩的胆识征服了。这个女孩不该籍籍无名地在这里倒下化为尘土,而是应该去更大是天地绽放风华。
“看着我!不要睡!我替你处理伤口!”
荀念听着这焦急的语气,反而浅浅地笑了,很温和,如果不是面庞上沾着的鲜血,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你这焚血楼小魔女当真有些奇怪,不想着汲取鲜血反倒想着给人处理伤口。你看我这年方十七娇花般地身体……血液味道不比那些杂碎好多了?——你这功法真是好,哪怕如此重的伤也能长回来,不知有无美容养颜之效?——什么英雄救美?还不是个窝囊废,要靠美人自己去把那杂碎做掉……”
她已经有些在说胡话了。
阎亦如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大小姐,很明显,大小姐一点点都没把阎亦如的话听进去。
不过,这样倒也不坏,只是在说胡话而已,身子依然老老实实地动不了一点。阎亦如一面“嗯”“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一面眼疾手快地替她封住穴道。
然后将伤口中的杂物取出来,再将绽开的皮肉贴合在一起。
“嘶——”荀念猛然一颤,神智再度恢复清醒,对于伤口的直接触碰,再一次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发现自己,又一次靠在了这个魔女的怀里。
疼得要死……
“喂……你在做甚么无用功?我大限已至了……”荀念有气无力道,少女的声音感觉像是湿湿的从喉咙里飘出来。
“啧!你不怕死么?”
“怕啊……当然怕了。人怎么会不怕死呢。现在我要死啦,我想死得体面一些……你问我这些做什么?你让我死得宽心一点不好么?”
荀念的双眼涌出了眼泪,她真的有些想哭了……好不容易在刚才的时间里面,她把这些东西都忘掉,现在却被这个问题再一次拽回来……她用尽全力却功亏一篑的感觉真的非常糟糕。她有许多事情还没做,她还壮志未酬。
被这种杂碎拖死真是不甘心。
她轻轻地抽泣着,散发着一种彻骨的肃穆与悲伤。
“你还不走么?远处那些追兵可能要折返回来了,你的三脚猫功夫兴许对付不了他们哦……”
阎亦如一愣,随后笑骂道,人都快没气了竟然还记得贫嘴,真是有趣的紧。
“我是拳脚是三脚猫功夫不假,但是我会耍剑。我过来便是为了救你的。”
“救我的?为什么?”
荀念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蝶翼般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事实上,我在营地里面第一眼见到你我便想救你的,否则我也不会出拳。”
“嗯……”荀念细不可闻地答应了一声,声调微微向上扬起,嘴角含着若有若无讥诮,似乎是有些好奇,还有几分不信。
“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来我是焚血楼了吧?——想来是这个样子的,你认得我的功法。但是遇见你便觉得你不简单,看到方才你绝地反击,更是打心眼里的喜欢你。”
“看别人拼命很好玩么?”
“虽然如此一说很不道德,但是我的确很喜欢这种方生方死的悸动,你刚才发疯的样子美得惊人。”
“哼……”荀念似乎是想要冷笑一番,只可惜气若游丝的她,现在只能发出一声微微的喘息,“不愧是魔女,以观人残杀为乐……斗得一手好大的蛐蛐。”
“啧,这高帽子我可受不起。”
阎亦如不由得苦笑,哪怕头脑这般不清醒,说话也还带刺?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真的么。
这是自知死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月亮已经不知不觉生至中天,前方的追兵们也逐渐反应了过来。
架着刀枪逐渐围了上来。
而阎亦如只是如此轻轻怀抱着另一个少女从容不迫的姿态无疑震慑到了周围的人。
阎亦如怀抱着荀念缓缓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拾起了守卫掉在地上的长剑。
“他们围上来了?”荀念轻声问道。
“嗯,安心。”
阎亦如的周身荡漾起来血红色的气息,旋动着,凝聚着,逐渐成为剑尖的极小的一点。
那是浑厚的内力,是凝聚的杀气。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
“七杀剑!”
那股血气忽而化作狂风,撕天裂地般地爆发而出。
将那周遭的树枝,巡逻兵像是毫无重量的泡沫一般撕碎,推开。
荀念身处这处狂风的正中,酣然睡去。
‘是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