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在一阵迷离之中，吴相朔缓缓睁开双眼。
这次他所看到的，并不是昏暗的地牢，而是以黑红色为基调，带有强烈前世西方哥特时代风格的房间，肉眼所见之处，包括墙壁和地板在内的任何事物，几乎都是以红色和黑色为主。
话虽如此，倒也不算是多么阴森恐怖，只是让习惯于前世正常中式风格建筑的吴相朔有些不太适应而已。
“唔......”
吴相朔轻哼一声，晃了晃脑袋，从松软的大床上直起身来，看向四周。
房间里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除了身下的大床（包括两侧床头柜）、前方的檀香木桌以及木桌旁空空如也的书柜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了，而且就算是他身下躺着的大床，也是崭新的，像是特意为他准备。
尺寸比例不算多小，但就是给吴相朔一种被关在笼子里的错觉。
“这里是.......”
似乎睡了很久，浑身赤裸不着片缕的吴相朔用力敲了敲脑壳。
随着大脑意识的逐渐回归，之前的记忆也再度涌上心头。
“我想想.....我先是被大货车送到了这个世界.......然后被血族追杀......又遇到了她，还被她留下了什么......印记？！”
吴相朔迷茫的双眼很快清澈，并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小腹处。
就在那里，一个同时带有爱心和蝙蝠形状特点的血红色图案正在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不自觉地，吴相朔摸了摸自己脖颈上似乎是被咬的地方。
那里已经是光滑如初。
仅凭这个图案，就足以证明，吴相朔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虚假。即使他根本在昏迷前没看到那个少女给他留下什么样的印记。
“我叫艾瑞莎·梵卓（Aretha Venture）。请多指教哦，我的——血仆。”
少女在他昏迷前留下的那句话还萦绕在耳畔，吴相朔盯着自己腹部处的纹路，不禁摇头苦笑。
“这算是什么事......血仆又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带有强烈控制作用的——吴相朔敢如此断言。
不过，相比于人生地不熟地在外面闲逛，然后被路过吸血鬼群起而攻之，最后被吸成干尸；能找到个可靠的靠山，仅需要满足一个吸血鬼的吸血渴望，就可以获得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下去的机会，确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无非就是共享单车上锁而已。
但是，吴相朔并非完全放心。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艾瑞莎能够懂得可持续发展，而不是竭泽而渔。
要是艾瑞莎单纯把自己当成个临时血包，那吴相朔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罢了。
“.....醒了？”
就在这时，木门被推开，艾瑞莎踩着矮跟皮靴快步走进来，像是早就掐准了时间。
“呃，是，不知应该如何称呼.....”
“叫主人。别忘了你的身份。”
艾瑞莎扫了他一眼，完全没有同年龄段（看上去）同性人类应有的娇羞和尴尬。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就像是没有人类会因为看到公狗的下面而尴尬一样。
只是吴相朔被人这么直勾勾盯着，感觉很不舒服。
“抱歉，一定要这么叫吗？”
“不然？”
“并不是说我对你......您有意见，只是我目前还不适应这样的称呼。”
想了想，即使已经在事实上达成了所谓的主仆契约（话说血仆是什么东西只是听名字望文生义能大概猜到），但吴相朔还是想要最后给自己争取一点所谓的体面和尊严。
不为别的，就算处于弱势，都没挨打就跪了，那以后对方肯定看不起自己，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而且吴相朔虽然眼下确实是只能仰人鼻息，但他还是抱有些许的期望——获得自由与独立的期望。
口头上的坚持也是很重要的一步。
“嗯？”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艾瑞莎一挑眉，吴相朔连忙摆手解释。
“您看，这契约也签了，血仆的职责我大概也能猜到；您对我算是有救命之恩，我当然感激，但毕竟我是外来者，是不是可以给我稍稍变通的权利，保持口头上的体面呢？而且我以为，真正的主仆关系是双方都发自内心的尊重承认这段关系；很多人嘴上说得最好听，往往遇到危急时刻也是最容易叛变的，不是吗？”
说完，吴相朔都不禁暗自赞叹自己，竟然能临时想到这么精彩的辩解。
不过，是否能有效，还要看对方是否接受。
主导权毕竟在艾瑞莎手里，吴相朔只是提议，如果她不认同，那自己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艾瑞莎盯着吴相朔看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在吴相朔提及可能存在口蜜腹剑的小人时候，她的眉头下意识的抽动几下，像是被说到了心坎上。
“......可以。‘血色浪漫’已经刻在了你身上，你叫什么都一样。”
“呼——”
得到艾瑞莎的同意，吴相朔长舒一口气。
这固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原来自己小腹上的魔纹名叫“血色浪漫”吗？感觉不像是主仆契约的名字啊。
吴相朔本想问一嘴，但转念一想，都已经被强制刻上了，问又有什么用呢？
相比之下，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诸多事宜，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先暂时叫你，艾瑞莎小姐？”
“随你。”
艾瑞莎耸耸肩，随即轻轻歪头，嘴角上挑。
“反正，你很快就会主动叫我主人的。”
“.......”
看着对方的笑容，吴相朔有些心慌，偏开目光。
下一秒，他故意扯开话题：
“那个，这里是.......”
“你的房间，也是你的笼子，没有我的允许，你是没法离开这里的。”
说罢，艾瑞莎将目光投向在大床里侧那纯粹充当装饰的窗户。
“无论是房门还是窗户。”
“说得像是我能从那上面跳下去似的......”
光是在床上目测，这个房间的高度都绝对超过了前世楼房的三四层，跳下去八成是个死，吴相朔脑子是被驴踢了才会试着从窗户逃跑。
“你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人类呢，我可不能让你随随便便去外面送死。”
艾瑞莎无视吴相朔的吐槽，自顾自地说下去。
“最后的人类啊.....”
吴相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这个世界的人类都被你们杀光了？”
“算是吧，大概是在一百年前，我就已经没有见到或者听说过普瑞利姆大陆有活着的新鲜野生人类了，你算是我这这些年里见到的第一个野生人类，还很新鲜年轻。”
吴相朔：“......”
他感觉艾瑞莎这简简单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能提炼出来好几个重点或者说槽点。
“艾瑞莎小姐.......你大概多少岁了？”
“一百二十七岁。”
“记得这么清楚啊......”
吴相朔别过头去，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算对方是血族，二百多年竟然是这幅同龄人模样也是够炸裂的。
“血族基础年龄是一千岁，就算是最低的薄血（Thinblood）也有至少五六百岁的寿命，血脉纯度越高，寿命越长，实力越强；对于平均年龄不过一百岁的人类来说自然无法理解。”
“.....在你们手下，人类的平均年龄竟然还能达到一百岁，也是够不可思议的.......”
吴相朔弱弱地吐槽道，在他那个世界，就算是健康老人能活到百岁的都是屈指可数。
而且，除此之外，新鲜，野生，人类——这三个词竟然能有一天组织在一起，也是够炸裂的，对于正常的人类世界来说。
“没什么，根据记载，在千年圣战之前，人类活的还是不错的，大部分都能活过一百岁。”
“......”
新的知识点和盲点增加了呢。
“行了，我看你也是没法理解，问询就到此为止吧。”
吴相朔的双眼里有一种未被吸血鬼世界知识污染的清澈透明，艾瑞莎轻蔑地扫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等下，艾瑞莎小姐，我还有问题！”
吴相朔可能让她就这样走吗？显然不会。
他还有很多问题的答案想要从艾瑞莎这里得到呢，至少几个关键的问题要弄清楚。
“什么？”艾瑞莎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刚才说野生人类......难道还有家养的人类？人类没有灭绝？”
毕竟是同胞，如果能找到些同命相怜的人类，也不算孤单。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年喝的是谁的血。”
艾瑞莎扭过头，面无表情，看向吴相朔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只会说阿巴阿巴的白痴。
“但你别想从他们之中找到你的同胞，他们已经和一百年，不，三百年前的人类截然不同，是经过反复驯化之后的新种族，至少在我出生之后，被圈养起来的那些人类就都是那副模样。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那些杂碎才会对你的鲜血如此痴迷。”
“我知道了......”
和人类驯化野猪、野牛、野马包括野狼一样，如今人类变成这样，倒也不算特别奇怪。
不如说在吸血鬼主导支配的世界里，人类能得到平等地位才是怪事。
只是，吴相朔还是不死心。
即使他知道，经过驯化之后的物种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就和家养狗和野狼玩不到一样。
但他还是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同胞，如今到底是怎么生活下去的。
“带我去看看，可以吗？”
“......”
艾瑞莎沉默地转过头去。
“跟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