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歌这是怎么了？”，楚海对回来的课代表发了个招呼。
“不知道，但是小妖婆看起来很严肃，感觉有急事。”，课代表摊了摊手，她就是一个办事的。
楚海目光一凛，快步向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苏无歌走了进来，低着头，看起来怯生生的。
班主任搭了搭眼皮。
这种问题学生她见过多了。
成为老师这几年，她见过太多太多因家庭变故而退学的问题学生。
而她前面的这个问题学生，上周更是假也没请，直接旷课两天半。
苏无歌在班主任的座位前停下。
她低着头，从她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班主任的伸出座位的腿。
班主任挪了挪椅子，换成一个更正式的姿势，问，“无歌，听说你奶奶去世了？”
苏无歌低着头，没有回复。
班主任抿了抿嘴，一边拉开座位的抽屉，一边继续问：“你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做吗？”
“是还是去鹏城打工，还是留在玉都本地？”
她已经默认了苏无歌无法完成学业，准备出去打工赚钱。
苏无歌也差不多16了，确实完完全全可以靠打工养活自己。
苏无歌还是没有回话。
她双手下搭，几乎无法抬起。脑袋也犹如灌了铁一样，只能埋在自己胸膛。
班主任从抽屉抽出一张退学申请书，又从笔筒里面抽出和一支圆珠笔，推到苏无歌面前。
她因为苏无歌旷课的事情，打过电话回访。
苏无歌的舅舅告知了她，苏无歌不打算完成学业，家里也没有给她继续读书的钱，让她帮忙做退学申请。
苏无歌努力抬起眼，看向那张退学申请书。
【尊敬的校院领导，老师：】
【您好！我是玉都第一中学高一学生苏无歌。因个人家庭和身体原因，我深感无法继续完成当前学业。与此同时，有一个适合我的工作机会出现在我面前。经过深思熟虑，并与监护人协商，我决定提出退学申请。感谢学校和老师们的关心与帮助，但现实情况迫使我做出这个选择。恳请批准我的退学申请，谢谢！】
苏无歌试图咬紧牙关，但是牙齿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收养她的奶奶去世后，一个平时不怎么联系的亲戚，自称是她叔叔，抢走了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和奶奶攒下来，说要供她读书的几千块钱。
然后告诉她，女孩子读高中没用，他也不会供她读高中。
还联系了鹏城的工厂中介，毕竟“早一天打工，早一天赚钱”。
班主任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苏无歌签字。
苏无歌浅吸了一口气，努力抬起肩膀，抬动胳膊，拿起了那只笔。
永别了，王元元，还有楚海。
谢谢你们带给我的温暖，让我感受到世界仅存的那点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签名写得歪歪扭扭，仿佛没有一点力气。
明明自己的名字，已经写了九年多。
好在班主任没有嫌弃这个签名太过丑陋。
字落。
班主任把退学申请书收入抽屉。
窗外的太阳被乌云遮挡，办公室黯淡无光。
苏无歌拖动着身体，慢慢地走出办公室。
“无歌，你怎么了？”
迎面走来一个帅气的少年，那个人是楚海，一个又好看又温柔的人儿。
“我……”
眼泪莫名涌了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我退学了……”
相比自己现在一定哭得很难看吧！
苏无歌突然这样想，更突然好想好想把头埋进眼前的这个人的胸膛里，稍微稍微哭下。
就如昨天在王元元手机上看到的动漫一样。
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身为孤儿，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给她喜欢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喜欢的资格。
即使这种喜欢仅仅指对朋友的正常喜欢。
“你跟我来！”，少年不容抗拒地拉住了她的手。
把她往那如深渊般阴暗的教室办公室里拉。
他难道不害怕吗？
苏无歌忍不住这样想。
少年的身上仿佛有一团光，那团光居然真的在办公室的黑暗中撑出一片安全的小天地。
“老师，我认为苏同学更愿意选继续读书。”
苏无歌忍不住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好看的少年。
面前的他，那团光芒更加强烈了，仿佛要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这情况还能读书吗？”
“谁供她读书？”
班主任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如噩梦般地把她拉回了现实。
确实啊！
醒醒，你怎么读书，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任性地继续读书。
“助学贷款！”，少年语气坚定，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威严的班主任，而是孩童。
黑暗中，那个女人的脸一闪一闪，犹如恶鬼。
“高中生不能申请助学贷款！”
“你帮她申请吗？”
少年轻吸了一口气，“老师，我相信您之所以选择成为一名人民教师，那肯定是抱着理想而来。”
班主任抿着嘴， 脸上的狰狞之色有所放缓。
少年试图松开左手，苏无歌察觉到这一点之后，握得更紧了。
她真的很害怕被抛弃，抛弃在这个看不见光的地方。
少年只好摊开右手，与黑暗中的班主任对视，“在华国，只有一个职业绝对值得尊敬，能直接改变别人的一生！”
班主任搭着眼皮，脸色变得有些平静。
那个职业就是人民教师。
她当初就是因为这点而选择了成为一名老师。
但是这类学生，她见过太多了，她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一群吗？
“您知道一个女生连高中都没有读过，就业会多么困难吗？”
苏无歌紧紧握住少年的左手，仿佛能从少年的身上汲取到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黑暗中，班主任微微动容，她可太知道了。
像苏无歌这种内向不爱说话的人，高一辍学，基本只能在工厂里面打普工。
然后在十八、九的年龄，找个工厂里面的男人结婚，最后生子，一辈子都看不到希望。
“不知道您有没有计算过，高中三年会花掉多少钱？”
叮~叮~叮！
上课的铃声响了。
班主任趁着这阵铃声，让自己向后面靠了靠，不去思考少年提出的这个问题。
她其实知道的，但是这个答案她不敢去算，她担心算了之后，负罪感会把她淹没。
“一万八千九！”，等到铃声结束，少年直接将答案说了出来。
“不到一头牛的价格。”
“但是这一万八千九，买的，是她的今后的人生。”
办公室里寂静如针落，只有少年身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苏无歌松开握住少年的手，抬起来头，泪水从眼睛滑落，声音嘶哑。
“老师，我想……读书！”
她从来……从来……就没有想放弃过学业啊！
她想，她超想和楚海这样温暖的人在一起，超想超想决定自己的人生。
黑暗中，班主任抿着嘴，绷着双眼，露出了一个很难受的表情。
那个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少年很温和地笑了笑，努了努嘴，认认真真说：“请相信我，我能办到！”
这句话像是对苏无歌说的，又像是对黑暗中班主任说的。
黑暗中，班主任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
她嘴巴张开，双眼紧夹，看上去很痛苦。
她迅速转头，抽出抽屉，拿出那张退学申请书。
然后低着头，递给少年。
“拿了，赶紧滚！”
苏无歌注意到，班主任的声音听着严肃，但是居然完全没了那份凶狠。
少年接过退学申请书，笑了笑，又重复了一次，“老师，相信我，我能办到。”
说着，他拉着苏无歌离开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