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敝人承荫于祖上经商数十载,家资颇丰,虽不及家财万贯,亦可谓富甲一方。故而省了那苦于吃穿用度之思,奔波生计之力,日子过得真可说的上是如闲云野鹤般潇洒恣意。古人有言,饱暖思淫欲,敝人无甚其他爱好,独醉心于收集这世间罕有珍奇之物,倘有闻得一二现于世,纵不能将其收入囊中,但若不能经手仔细把玩一番,终是难解心头之痒,颇具惶惶失落之感。
一日,时值夏末,因前几日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得今凉风习习,清气阵阵,无盛夏酷暑扰人心境,亦无深秋萧索勾人愁思。我于宅庭后院,莲花池畔,斜倚栏杆,欣赏着我那娇滴可人的一妻一妾扑蝶弄菊。两位佳人衣着薄纱,如雪肌肤若隐若现,一颦一笑间,身姿曼妙,玲珑浮凸,风韵天成,令人赏心悦目。我正沉醉于这幅世间少有的绝美画面,兀自隔空飘来一阵阵似妇人嗫嚅窃啜之语流入耳中,这声音如蜜蜂一般嗡嗡嘤嘤,在耳边絮絮不已,不久竟自觉一股昏睡之意渐渐袭来。我半晌回过神来,强打精神,奔于院外,想寻那声音来源。然只见街市上稀稀落落之影,苦寻良久,已不闻其声,难觅其人。
我正欲返回院中,眼见不远处湖畔柳树下有一女子,身着青色长裙,长发飘逸,风姿绰约,她转身望向我,只见她面容秀美,脸上朝我露出妩媚笑容。我奇怪不已,似觉得这女子有什么话语要对我言说,径自悠悠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朝她走去。
走至眼前,仔细瞧得此女真可谓是沉鱼落雁使鸟惊喧,羞花闭月令花愁颤,生得美艳动人。此时桂花随风飘起,暗香起伏,我余光偶然瞥向湖水,湖面波光粼粼,水浪扑岸,其间似有袅袅雾气,如轻纱丝缕,萦流环绕。于此情景,我竟觉得置身仙境一般,恍惚不已。那美丽女子对我莞尔一笑,这笑容迷人至极,似有勾魂摄魄之力,我如中魔一般一手握住她的玉手,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不禁的欲吻上她温润的酥唇。女子嫣然笑道:“公子莫急,且随妾身而来。”说着,女子勾起我的手臂,拉着我缓缓徐行。偶有点点金桂落在她美妙的丰胸前,但见她抬手拂去,千娇百媚。我此时呆如木雕泥塑,心上欲火焚身,脚步随她而去。
迷离恍惚间,隐隐听得似有急切慌张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细听下,这声音竟然是我那正室之语,只听得这话语是,“官人,官人,快醒醒——”,我略感惊异,不料此时眼前突然一片昏暗,顿感胸口似被堵住,喘气不得,双眼火辣疼痛,难以睁开,腿脚踏之无物,但感前后有暗力相阻,行动不便,更有一股难以忍受的濒死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我难受至极,强忍痛感睁开双目,只见足底昏暗难见其底,头顶点点涟漪,我大惊失色,我竟然整个身体已没入了这幽深的湖水之中!
我惊恐万分,拼命挣扎着往上方湖面游去,然此时风云变幻,原本静谧安详的湖水竟变得波涛汹涌起来,几次我欲浮出湖面,但又被这诡异的浪涛打入水下。几次尝试,几次失败,如此反复,我已然筋疲力竭,加之憋气难忍,再难挤出一丝力气挣扎,只能由着身体缓缓而下,堕入黑暗的湖底。生命弥留之际,思绪飘零,神魂迷离,隐约见得湖底似有一女子之影向我挥手,湖水阻隔,视线模糊之下,水中她扭曲变形的面容竟与刚才的女子颇为相似。我大惊之下想逃离而去,终是有心无力。想我历经人事,在这尘世间游走一遭,最后竟落得溺水横死的结局,万千思绪飘过脑海,真是可叹。
突然,一阵闪念而过,我猛然一惊,适才听得我正室言,“快醒醒”——醒醒,醒醒!我犹如醍醐灌顶,好似抓住了那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方才顷刻之间我发现自己落水,惊慌恐惧,未及细想,正在这命若悬丝之际,得益求生本能,思维活跃,想到我怎会突然之间就在这湖水之下——难道我此刻正处于梦境之中?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起向上游去,将脑袋奋力顶出水面,终于得以暴露在空气之下,获得喘息机会,我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气,随着氧气入肺,脑海似变得渐渐清晰。我正暗自庆幸,这时一巨浪扑来,我被卷入浪底,大量冰冷湖水灌入我口鼻之内直接入肺,我立感不适,剧烈呛咳,身体不自觉抽搐,然这时我却感到周围湖水似乎正慢慢退去,四周变得发白透亮,朦胧之间似有两个人影浮现在我眼前。我细细一看,却是我那一妻一妾。
只见她俩面容虽十分惊惧,然见我此时悠悠转醒,脸上露出丝丝喜色。此时我神智不清,浑身酸软无力,张顾四望,周围哪有什么湖水鬼影,我分明仍旧在这雅致的庭院之中,躺在这院子的松土之上。我觉胸中憋闷,鼻喉有呛水之感,脸上冰凉滑腻,我本能的用手去摸,却是满脸的茶水。原来是大夫人见我突发疾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慌忙之下用未饮尽的茶水浇在了我的脸上。茶水流入口鼻,我又在这昏死之际,引起呛咳。我大感于若非我那正室拼命唤我,又以茶水相激,现已死于那可怕的梦魇之中。
我醒后不久,大夫也已匆匆赶来。大夫为我查体把脉后,说我这是外感风邪,突发惊厥,给我开了几味清热解毒平肝西风的药方,并嘱我日后需好生调养,以免留下病根。后面我卧床休息,爱妻爱妾日夜守护床头,严遵医嘱侍奉汤药,如此数日后,身体强健如初,自感病去痊愈。我卧床期间,听闻管家说得一奇事情。原来是有几位渔夫在城中的大湖捕鱼,日前竟在这湖中捞出来数根人的白骨与骷髅,并引来官府勘察。听说仵作查验后推断是一女子的骸骨。想是之前天气大雨如注激起湖底暗流涌动,冲翻河沙,让这原本埋没在沙石之下的骨头重新漂在了湖水之中,又恰巧被卷入了渔网之内。然这女子是何人也,死于何时,又因何而死,自尽,意外或者凶杀,往事缥缈难寻,只能企盼官府查察之下,可有结果告慰这湖中女子亡魂。
忽忽数日已过,日子平淡无聊,所幸我这惊厥昏死之症其间未曾复发。一日我偶听得城北何掌柜得一稀罕珍品,疑乃前朝之物,精美绝伦。各位看官,我已提及本人平日素有收藏癖好,钟情于世间罕见稀品,若不能得此物来见识一番,岂能心甘?念及于此,我即刻命家仆备轿,赶往何家店中。
我居于城东,何掌柜居于城北,相隔数里,少顷已至。何掌柜经营一古董小铺,店面虽小,藏品倒算丰富。因我喜好收藏,其中涉猎古物不少,不时来他店中浏览一番,与何掌柜自然相熟。这何掌柜唯利是图,乐于算计,店里青瓷书画真假参半,口中所言虚虚实实,来他店中,若非独具慧眼,精于鉴赏之道,则陷于他巧言欺诈的圈套,实难避免。我几次着于此道,然此为商人本性,我家世代从商,往来皆是一般,只能有苦自吃。
何掌柜正在店中握笔对账,眉间紧锁,似有所思。他目光犀利,瞥见我前来,眼珠兜转几番,随即挤出笑脸相迎,故作吃惊道:“呜呼~,贵客哉,贵客哉!想张公子多日未来小店,今日光临,小店真真是蓬荜生辉。”如此奉承之言,听得真叫人好笑。我漠然道:“是啊,有日子没来了,何掌柜一切安好。今日我来是听闻何掌柜得了一稀罕珍品,似是前朝遗物,怎么,可否让张某开开眼?”。我话音刚落,眼见何掌柜面色一沉,眼间竟似有惊恐之色。片刻之后,只听何掌柜道:“公子原是为此物而来,非我不肯示其于人,实是此物乃阴邪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