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夜色下一路南回,这才还好不容易走到了肇城边界,郊外的村庄各个家门紧闭,连打更人也没有夜巡。
韩灵子看着四周的一片寂静,晃悠了一下手里的拐杖指着一家民房坏笑着。
“龙言,去敲开那家人,用你静步人的身份借宿一晚。”
“啊?这不太好吧……”
“叫你去你就去,快些。”
听着韩灵子的命令,龙言只好不情愿地去敲了敲门,这话还没说,里面立刻就传来声音。
“大人们!我们今年的赋税已经交过了,真的没有钱了……”
那是一个略显疲惫的妇女声线,似乎对方早已知晓了龙言他们的到来。
“夫人,我们不是来收税的,我们是……是静步人。”
哐啷!
一听到静步人的名号,里面的妇女直接把大门一下敞开,只见屋内有一中年妇女,她两鬓微微发白,面容憔悴,身边是一个与龙言同辈的男孩,他正搀扶着妇女。
“静步人!大人是静步人!”
妇女眼神满是期待,话音不自觉地大了几分,云月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此时周围的木屋也纷纷打开了窗缝。
妇女一个劲地邀请龙言等人进屋,还令男孩去唤醒屋内的小儿,自己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妇女名为吴钱,大儿吴势,小儿吴地位,他们一家无老,穷困潦倒的家中连一件完整的衣服没有,身上满是补丁。
小儿睡眼惺忪地被哥哥叫了出来,他们纷纷跪在了龙言跟前,以头抢地。
“大人们!求求你们!为我等草民做主啊!”
吴钱一边磕头磕得响亮一边拉着大小儿一起磕头。
大儿跟着母亲一起哭诉,唯独小儿嘟着嘴一脸倔强地跪着。
“吴地位!干什么呢!快给大人磕头啊!”
吴钱正一遍又一遍地拉拽自己的小儿,但对方似乎因为半夜被吵醒,还一脸怨气地看着龙言。
龙言一时也是没有反应过来,云月无言地看着,韩灵子笑了笑,率先一步走向一间空卧室里。
“你们慢慢聊,老夫先歇息了。”
龙言这正在搀扶他们起身,那小儿突然对着韩灵子大喊。
“那是我和我哥的房间!不准进去!”
韩灵子一下就顿住了,他回眸一看,将那对方吓了一缩脖子,吴钱立刻捂住了小儿的嘴巴,按着他的头连连道歉。
并一脸赔不是地让儿子们上前将语梦两母女安顿在自己的卧室,自己则挤着笑容,浑身颤抖不已。
韩灵子冷笑一下没有理会,转头就走进了屋,龙言和云月扶起吴钱,对方的腿脚似乎受了伤,被搀扶在椅子上吴钱双手依然颤抖不已,紧张地望着地板,眼神满是恐慌。
龙言轻声地问着对方,语气像在安抚一条受惊的小动物。
“夫人莫怕,你们这是怎么了……”
吴钱抹着眼泪,不敢直视对方。
“我们……我们熬不下去……”
她一点一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龙言,又看了看云月。
“据说战事在外愈演愈烈,各种新增的赋税一个接一个,我们已经没钱没粮了,家中的男人还没拉去充军,大小儿尚小无力耕作,田里唯一留下的庄稼还被其他人抢了……”
吴钱说着,这情绪的阀门一开,苦水便是滔滔不绝,她从椅子上又跪了下去。
“为了应对赋税,我们却只能去找地主借粮,结果他们放出的利息我们根本无法还上,就把我们的田地给收走了……我们……我们这么下去只会被活活饿死的。”
龙言看着吴钱,其身后的两个儿子也一并再次跪下。
“求求大人们为我们做主啊,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大儿和小儿也开始一起跪地磕头。
龙言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
“吴钱夫人,还请快快起身。我等静步人奉监察令来此,就是为了收拾贪官污吏的,面对这些地主的勾当,夫人可有报官?”
吴钱听到龙言的话,慢慢坐回位置,一抽一抽地说。
“报过了……但是无果,甚至还被他们下了诬告的罪名,把我的腿打折了……”
小儿突然插话道。
“那些狗官和那地主就是一伙的!”
“吴地位!”
一旁的大儿还想止住弟弟,但对方却一下跳了起来,他怒目盯着龙言,愤愤不平。
“我的阿姐为了我们去给了地主做奴,对方答应的一斗米却只是给了我们半斗坏米不到!”
前面跪着的吴钱听着身后的小儿不断抱怨,她也低着头哽咽道。
“别说了……”
但吴地位是拉也拉不住,他继续高声叫嚷着。
“为什么让坏人猖狂了这么久,你们静步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为什么要等到我爹被抓走,我姐被卖掉,你们才姗姗来迟!”
吴地位越说越急,眼泪也开始止不住地流出,吴钱也提高了几分音量带着哭腔叫道。
“别说了!”
小儿这才停了下来,他的胸脯一上一下,呼吸急促。
龙言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孩子,一个碎片的记忆突然闪过脑海。
眼前的小男孩居然变成了自己儿时的模样,他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
“发泄完了吗?”
云月的声音平缓地打破了自己思绪,让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无人敢吱声。
“你们可想过这些话要是讲给官府人听到,可是什么后果。”
云月说着往前一步,将小儿吓得连连后退,母亲吴钱瞳孔一缩,她直接一下摔到地上。
砰!
一声闷响,她用额头一次次砸向地板,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颤抖地恳求着。
“大人们……请原谅小儿无礼,求大人……原谅……我们……我们……”
大儿见状也连忙跪地磕头磕得响亮,两人以头抢地的闷响此起彼伏,吴地位看傻了眼,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哥哥,眼神又是惊恐和震惊。
“吵——死——了——!”
韩灵子突然从卧室里面大叫了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声音继续隔着房门传来。
“要谈好好谈,别吵了老夫休息!”
这一嗓子愣是强行止住了正在求饶的两人,吴钱重新爬回了椅子上,云月一脸严肃地看着对面三人,龙言依旧语气轻柔。
“夫人莫激动,我等不是不来,只是要收集足够多的证据根治着贪官污吏,我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听着龙言的话,吴钱一激动是又想要下跪,却被云月上前一把按了回去,她冷眸看着对方。
“管好你的儿子,再委屈现在也得先忍着,祸从口出。”
云月说着一抬眸看了一下吴地位,对方被云月一瞪立刻缩回了哥哥吴势身后。
“大人说得是。”
吴钱说着点头如捣蒜,龙言接过话继续问道。
“那这地主所在何处,夫人可知道吗?”
“在城内,十字街东面一家当铺旁,斜对面是衙门。”
“那借条可还有?”
“有的有的。”
吴钱让大儿去拿来两张纸条,一个是借粮两石的欠条,一个是卖女换一斗米的卖身契。
龙言看着这两张小欠条,眉头紧锁,两张不同的内容,但是书写格式神似,欠条和卖身契的右上也都一并写着同样的内容。
“城公置办启书。”
一个城府官印覆盖在上。
龙言将两张纸条递给了云月,神色凝重。
“这官府欠条有官印可以理解,但这地主家的卖身契怎的也有官印,那地主究竟何许人也?”
吴钱目光闪躲,她看了看四周似乎担心隔墙有耳,压着声音说。
“地主是城主陈公的长子陈公思,他说过他的卖身契内容具备律法效益,我等也不懂这些……”
龙言叹了一口气。
“确实如此,如果按照他们定下规则,你们都是自愿的,现在你们不论是何种田地,皆是你们自身问题,与上头的人没有关系。”
“可是!”
吴钱刚想反驳,龙言打断道。
“但是请听清楚,我说的是在他们的规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