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城西面城墙上,陈公看着护城河外十里地的遍地火光,很明显都护军已经在那扎营,陈公满脸凝重地对身边那身材高大的贾知县说。
“我等世代坐镇冥川,为朝廷镇守千军关,使对面的南冥国不敢随意窥探我大中原的领土,当年更是响应皇帝南征之意,征服了南冥,跨过冥川天险开疆扩土百余里,建立南冥都护府。”
陈公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我等如此的丰功伟业,且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圣上却派出了静步人在城内视察我们的一举一动,如今更是有都护军将我们团团包围。圣上就如此不信任我等吗?”
贾知县倒是一脸轻松地回复道。
“圣上多半是年老怕事了吧,毕竟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啊。”
言语一出,陈公立刻转头瞪了过去,低声呵斥道。
“贾旻!你这可是大不敬!”
贾知县一脸堆笑地抱拳微微屈身一下,便继续说道。
“早在朝廷开疆扩土之年,天下谁人不知大人您的陈公府精兵,纪律严明,战无不胜!南征之时更是凭借一队重甲直取南冥都城。”
贾知县拂袖一下说得颇具感情,一旁的陈公大人听着这些话也被其感染,不由得遥想当年,他上前一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着被夜云遮挡住的月亮,点着头说。
“是啊,陈公氏的先祖们历代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功臣,为朝廷南征而打下了近半壁江山。唯独到了我这一代,那从京城来的军监令司拿着一张黄纸,就把陈公军一分为二,成立了他的孙字营,唉……”
“陈公府可是为了朝廷打下半壁江山的功臣之家,如此丰功伟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今却如此这般,令人唏嘘……”
陈公大人眼角一抽,看着贾知县话锋一转问道。
“你想说什么?”
贾知县的眯眯眼微微张开,他轻轻一笑道。
“大人其实也是知道的吧,陈公军如此强大,且坐守于京城千里之外的南冥,皇命下达于此哪怕千里加急也要至少七天的时间。这圣上如果换作是你,面对这支军队你也怕吧?”
陈公大人神色不变地看着眼前的贾知县,仿佛眼前的这位下属愈发陌生了起来,他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去。
“不说当年了,我要回寝休息。”
看着陈公大人缓缓走远,贾知县仪态标准地抱拳屈身,直到陈公大人消失在视野内,贾知县这才起身看向远方的火光,自言自语了一句。
“用陈公军开疆扩土,随后将其分裂,安插朝廷眼线监视,安排朝廷军坐守边关建立都护……哼!好一个圣上英明啊。”
说罢,他的嘴角便再也压不住,露出了满是邪念的微笑。
可是笑容没持续一会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震惊,原本只是一条缝的眼睛瞪成两颗大黄豆。
只见那幽暗的郊外开阔地带,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群成建制的军队,他们在黑暗中恍如隐身一般。
贾知县连忙跑到城墙边,他紧张地左顾右盼,下一秒一声绵长的号角声就从四周吹响。
“不对!不对不对!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贾知县有些慌乱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原地转着圈。
“不是说好了军队兵临城下时,由我内部打开城门吗?怎么这姓孙的现在就把军队领过来了!”
号角吹响的一刻起,整个肇城的卫兵便开始行动了起来,贾知县身边顿时涌出大量的士兵,各个拉弓搭箭,严阵以待。
贾知县见状正在步步后退时,身后传来了陈公大人的声音。
“都护军来了吗?怎的如此突然,他们可是连兵营都还没扎好呢!”
“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夜里行军,没有任何光亮和声音……”
陈公两步作三步地走到城墙边瞭望过去,果然在远处看到了一大群慢慢移动着的大军,顿时便冷汗直流,他大手一挥,令各部将所有兵力集中于此,做好与都护军正面开战的准备。
开战的号角传遍整个肇城,一直传到这支在黑夜中行军的军队。
走在军队中的龙言回头看向肇城,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于是便继续指挥着这群不死军朝着都护军的方向走去。
此时龙言身边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举着令牌与阴兵做伴。
这浩浩荡荡数百名身披甲胄的阴兵走在路上,完全不需要点火把照明,在没有月色照明的情况下,肉眼根本无法在黑夜中看到他们。
而肇城吹响的号角很快也传到了都护军这边,原本还在扎营的众将士一惊,都以为那群守军夜里出城搞突袭,于是也吹响了号角紧急列队营地。
原本还在兵营正中指挥部看着肇城地图的南冥都护大将军——孙宏飞,听到外面直接吹响号角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年过半百,但身姿挺拔,高九尺有余,脸上满是刀疤,胡子粗犷,眼睛细长,身上的黄金漆面甲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报!”
一名士兵冲开帐帘跪了进来。
“肇城方向传来号角声!疑似大军出城!”
孙宏飞双眼一瞪,拿起一旁的长枪就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临走前还特意看了一眼帐帘外的信鸽架子,在看到上面没有信鸽后才继续走了出去
直到整个都护军都列阵完毕,这孙宏飞大将军骑着战马位于大军最前方,他要好好看看这群胆敢放弃守城优势,与都护军正面交锋的军队。
但是他们等啊等,却是始终没有等到任何有军队前来的痕迹,接二连三派出的斥候回报也说前方没有任何军队。
孙宏飞眉目紧锁了起来,他命令军队原地戒备,自己则回到了营房,他第一时间就是去看那信鸽架子,依旧没有信鸽到来。
“没有信鸽传信,这姓贾的到底在搞什么……”
突然一名传令兵跑了过来大吼。
“报!前方有一男子靠近!”
“一个?”
回到军队中,孙宏飞看着漆黑的前方,果真有一个男子在缓缓走来,他一身破旧的布衣,随意扎一条马尾,年龄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
孙宏飞对着身边的几个士兵下令道:“去把他押过来问话。”
“是!”
四五个身形彪悍的卫兵举着火把向着远处的男子跑去,在场所有人都目光都在前方那在黑暗中晃悠的火光中。
现场一片寂静……
这时,只见那四五个火光在黑暗里剧烈晃动几下,便纷纷跌落到地面,所有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而那形单影只的男子只是跨过火把后继续漫步走来,落在地上的火把随之熄灭。
孙宏飞见状眉头一紧,高声大吼一声。
“来者何人!”
声音之大甚至令身下的战马也吓了一跳,可当见对方没有回应,孙宏飞只好下令道。
“列阵前进,围住他。”
都护军在孙宏飞的命令下整齐地列队进发,他们的大踏步震得四周的小石子都在随之抖动。
黑暗中的龙言行走在一大片地灵鬼手之间,他看着远处正在朝着自己列队前进的都护军,思绪一下就回到了以前。
“我的家人也是这么看着都护军走来吧……”
想到此处,家中那些惨烈的画面就会不断在脑海闪过,那些满脸鲜血的都护军,他们的嘴脸,他们的声音,正在不断地刺激着龙言。
一念之间,龙言只是黑着脸,他一掐天罡诀,甚至没有开口下令,这些地灵鬼手就心领神会,纷纷遁入了地面,取而代之的便是破土而出的不死阴兵。
无数个阴兵冲破土地,搅地四周变成一地松软的泥地。
龙言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群士兵身后的孙宏飞,他骑在战马上格外显眼,一人位于其中鹤立鸡群。
“下令屠戮我们村子的人,会是你吗?”
龙言的目光慢慢发散出紫光,四周的那些不死阴兵们的身上也慢慢亮起了点点紫光。
在昏暗的夜色看去,这原本只有一个人走在大路上,此时却突然亮起一大片的幽幽紫光,这个紫光不断蔓延,直至将那人彻底淹没。
孙宏飞一看事态不对,正要下令全军迎敌之时,不曾想前方上前围剿的那一整支部队却突然陷入了泥潭,一个个在那东倒西歪,队形瞬间涣散。
可仔细看去,那根本就不是泥潭,而是无数双黑色的手臂,正不断扒拉着众人,很快现场就传来了惊恐的哀嚎。
“全军奔袭!弓箭手拉弓!”
孙宏飞刚下令,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支重甲步兵被一群黑色鬼手尽数吞没,唯有一个人站在那,正是那一身破布衣的男子。
“他什么时候……是妖术!?”
孙宏飞立刻调整心态,他没时间去心疼自己的精锐被瞬间覆灭,大手一挥大喊!
“放箭!”
嗖嗖嗖——
无数箭矢从身后齐飞而出,铺天盖地的飞向龙言。
孙宏飞咬着牙狠狠地说。
“早有听闻肇城有鬼仙,难道就是这家伙?”
龙言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他的身上还有遁走阴间后残留的黑雾,但在夜晚根本看不到箭矢在哪,唯有漫天尖锐的破空声极速而来。
与此同时,身后的那群不死阴兵也举着大盾冲了过来,他们围在龙言身边举起盾牌,盾牌之间紧紧相连,前一秒围得密不透风,下一秒就传来了雨点般的撞击声。
直到撞击声刚停,外面就传来都护军奔袭的号角,龙言眉头一皱,盾墙便散去,阴兵在无声中列阵迎敌。
龙言抬眸望着那群奔袭而来的都护军,嘴角却露出了邪笑。
“说什么保护肇城……哼!肇城与都护不过一丘之貉……”
龙言一边说一边抬手。
“等我杀你们,我再灭了肇城!”
单手一落,身边的阴兵顿时就冲了上去,龙言与孙宏飞在乱军之中彼此对视,谁也不惧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