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啊，这设计……这杆牧师杖的设计者是谁啊？”
“那人不是像你一样的武器匠人，他只是按照我的要求制作了这杆牧师杖。”
“明白了。”
坐在床铺上的维尔拉提娅，看着将牧师杖大卸八块的普莱特，难得有了一丝不安。
但普莱特无论何时都能顺照她的意思，把铺了一地的零件重新组装好，所以她也就默许普莱特继续拆解那杆牧师杖了。
对于普莱特来说，拆解复杂机械结构是意外之中学会的技术，同时也是在矮人国历练的时候——干了几个月的兼职——，习得的机械拆解法。
毕竟有的时候他要自己拆开铁堡号来检修，这门技术他还是掌握了的。
“……这杆武器，经常需要检修吧？”
“嗯哼。”维尔拉提娅点点头，“需要更换零件，大概每三个月都要去一次北特兰华。”
“对结晶水晶……这杆武器的用料还真一点都不节省。”普莱特用指尖捏着一枚用铜镶嵌的水晶薄片，放到一旁的绒布上，“这会让储魔元件涓流充能，你还能那么快完成咏唱，你的魔力操纵熟练度还真是了得。”
“……只凭拆解武器就能知道这么多吗？”
“武器是体现使用者特性的窗口。”
牧师杖的主体结构已经拆解完成，它的底部是减震装置和配重块的所在地，用了一大块铅，所以这杆牧师杖才会在内部空腔区域这么大的情况下仍能保持那恐怖的重量与相对稳定的重心。
这杆牧师杖虽然看上去是一整根，但实际上，它的头部和中部，各有一台造型独特的同轴魔导电机，用嵌在握持部位的四根银铁合金线缆控制其方向和转速，使得内部的齿轮组可以按照使用者的意图将魔导元件的位置更改，只需要使用者将魔力灌入不同的触点即可。
它的头部齿轮组可以依照运行方向，将四颗造型不同的水晶头移动到牧师杖的中轴位置，其余三枚嵌在秘银质的隔离仓内，不会影响魔力的流动。
加工成锥形的紫水晶激发头，作为激发装置可以使魔力在一点汇聚，常见的激发装置。
加工成八十八面体的垂树水晶激发头，可以将魔力平等地发散到周围，但不会使其消散。
加工成爪形的黄水晶激发头，可以将魔力凝聚成团，似乎被用于接触式魔法或极近距离下的激发。本身用紫水晶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黄水晶只是会让淡蓝色或淡金色的魔力变成耀眼的白色。
最后一种是嵌入秘银的绿宝石激发头，绿宝石是许多中高级支援魔法的专用激发材料，专门针对恢复系支援魔法有增强的效果。还能让魔力变成绿色。
中部齿轮组同样可以将不同的魔力导通元件移动到中轴位置，同样是四种，对应了不同的魔力量。
紫水晶粉末线缆，传导魔力较慢，但能没有损耗地传导魔力。一些支援魔法对魔力量的要求很严苛，多一点少一点都会影响其效果。
镀铜铁芯魔导线缆，传导速度一般，但很耐用，也很便宜。
纯银导魔线缆，传导魔力较快，能够承载的魔力量也很大，但会在传导魔力过程中发热而损坏，价格也很昂贵。
秘银导魔线缆，对低浓度魔力传导有阻碍作用，只能进行高浓度魔力的传导，在需要高浓度魔力瞬间灌入的情况下，使用秘银作为激发门槛会很方便。
这些魔导元件用两组可以短距离无损瞬时传输魔力束的水晶薄片——对结晶水晶——连接到下一部分的素材上，也就是普莱特刚刚拆出来的那东西，让切换内部结构时无需焊接嵌合也能正常使用。
位于牧师杖底部的储魔元件，是一整块封装在玻璃壳内的液态合金，无法拆出，普莱特就没有研究它的具体成分，不过也应当是某种汞齐。
汞作为一种液态金属，与其他材料形成汞齐后反而会体现其他材料的各种性质，普莱特怀疑这些汞齐里掺入了相当量的黄金，黄金本身以高储魔上限闻名，但由于超过储魔上限的部分会被转化为魔素，所以很少被用作武器锻造上。
总的来说，这是一杆相当具有设计感和广阔应用面的综合法杖，用料的壕无人性和锻造技术的高强令普莱特心生敬佩。
虽然对于设计武器来说，这玩意绝对是用力过猛了。
“这样一杆牧师杖，如果要我打造的话，”普莱特装好了牧师杖，把头部的固定锚栓拧回去，“至少要半年。”
“嗯，从接下订单到入手大概用了四个月。”维尔拉提娅看着牧师杖，低声道，“是姥爷送给我的成年礼。”
“唔。”普莱特站起身来，站在牧师杖前，“也就是说，维尔小姐从刚成年开始，就一直拖着这么重的家伙到处走了吗？”
“有的时候还要扛起来跑。”她轻轻叹了口气，“一百七十磅的重量，是有点过分了……”
“我也这么觉得。”普莱特笑了笑，然后坐回床铺，“不过，我可是见过比这家伙还重的牧师杖。”
“呃？”
“在东海……不，现在应该算是南洋洲的某个小国，就有这么一杆牧师杖。”普莱特看着牧师杖，缓缓道，“固定在几块大理石台座上的，用石头和精灵木搭成的牧师杖……当地人有什么疾病都要到那座祭坛去，然后等当地唯一一名牧师为他们释放支援魔法。”
“……那还能叫牧师杖？”
“大地作为储魔元件，一整根精灵木作为魔力导通元件，一颗随处可见的大石头作为激发装置——它的效果烂得一塌糊涂。”普莱特笑了笑，“但守护了当地人无数岁月，虽然他们现在用上了正统的牧师杖，那座祭坛至今还没拆除，作为当地的地标。”
“你还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啊。”
“嗯，那段时间我在南洋洲还晒黑了。”
“南洋洲……”
她的双腿在床沿下轻轻摆动，这半米高的床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高。
“那里的人都长得像猴子。”她开口道。
“噗——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普莱特有些兴奋地看着她，用手在自己脸上的每个部位比划着，“凸下巴、凹脑壳，鼻梁塌下来……”
“霍拉摩尔也有来自南洋洲的外交官，在街上偶尔能见到他们。”维尔拉提娅看向普莱特，脸上挂着微笑。
普莱特却愣住了。
因为他就没见到维尔拉提娅笑过。
“结果他们一个个的，就像几百年没见过食物一样，全然不顾外交礼仪，每个月都要吃不少进口粮食。”她又摆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家族也负责了一部分事务，我记得一个叔叔因为这事天天唉声叹气……南洋洲比矮人国还缺粮食吗？”
“嗯……粮食的话，他们那里似乎种的有耐热耐盐的水果，似乎是叫香蕉，还是什么的。”普莱特摸了摸下巴，“是他们那里的主粮，王国南方虽然也种了一些，但味道不如南洋洲的好。”
“我吃过香蕉。”她双手撑着床铺，微笑着看着普莱特，“南洋洲的外交官带来的，明明很干，却很甜，又像面包一样软糯的水果。”
“这么说来，我也十几年没去过南方了。”普莱特看向斜前方的墙壁，若有所思地说道，“南洋洲是海洋和风暴的战场，一年中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下雨，剩下的时间在刮风。”
“那还挺严峻的……霍拉摩尔很少刮风，因为背靠着天指山……”维尔拉提娅看向窗外，从这里能望到远处的山，“雨也很少下，水汽都被拦在北方的山里了。”
“所以矮人国种了这么多蘑菇。”普莱特耸耸肩，“只要有一点点水和腐殖土就能生长……”
“想出去看看。”
“嗯？”
外面已经到了中午，冬季的太阳很低，透过窗户直射进来。
阳光照着她背部的棕色披风上，透过那斑驳细密的针脚，泛起一层金网般的色彩。
背朝阳光，瞳孔中却泛出照射在地板上的阳光的颜色，盯着地面，十指交叉……
脸上却完全是一副孤寂的神色了。
“……算了，忘了吧。”她忽然摇摇头，看向普莱特，眼神中的杀气已完全消失，“姥爷给我分配了任务，让我在这些日子里好好招待你。”
“哦……哦。”普莱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请……多关照。”
“想吃些什么吗？”她跳下床铺去，站在地板上，看着普莱特，“有烤蘑菇、炒蘑菇和贵得离谱的蘑菇刺身——看上去贵得离谱。”
“全是蘑菇？”
“因为现在是选拔季的准备阶段，招待外宾和参观者的供应商几乎把市场上所有好东西都卷走了。”维尔拉提娅轻点下巴，“也许王城附近外使街的店里还有点东西，但那里有点远，走过去至少要一个半小时。”
“那还是随便吃点吧，比起那个，”普莱特站起身，把地上的牧师杖拾了起来，“我想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卖素材的地方。”
“素材？”
“金属、矿石、魔物素材。”普莱特把牧师杖握在手里，看着它顶盖的缝隙，用手指摩擦着它斑驳的表面，“我想给你打一把新的牧师杖。”
“……嗯？”维尔拉提娅挑了挑眼眉。
……
“噗哇……那玩意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真的挥之不去了。”普莱特一脸痛苦地从矮人蘑菇餐馆里走出，下腰下到极限才没有碰到门框，“绝对是我一辈子的心灵阴影之一。”
“放轻松啦。”维尔拉提娅锤了他一下，脸上挂着一抹邪笑，“这才刚开始。”
“呜！不要啊——”
维尔拉提娅带着普莱特，沿着老街道的主路向北，走了半个多小时。
期间是上午刚刚回来的猎人团成员，扛着不少魔物，进出位于这里的猎人团支部，把马路堵了个水泄不通，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据维尔拉提娅说，这些猎人大多是家族的合作者，他们在这里售卖的猎物会直接交给家族管理，作为交换，家族会支付他们稍多的报酬。
在猎人团支部的北边，用一道墙隔开的广场，就是猎人团的后勤部，有二十多名矮人在这里工作，负责分割和处理送来的魔物，将有用的部分留下来，没用的部分丢到推车上，由另外的矮人拉走。
维尔拉提娅带着普莱特，走进了这充满血腥味的广场。
像往常一样，立刻有一名领头的矮人走上前来接待。
“维尔……嗯？”
“姥爷的客人，但别告诉姥爷是我带来的哦。”维尔拉提娅朝应上来的矮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明白，”矮人满手鲜血，也没有试图和普莱特握手，只是仰着头看向普莱特，“你……有六英尺半高吧？”
“嗯，差不多。”普莱特点点头，然后看向维尔拉提娅，“维尔小姐，这位是……”
“猎人团的后勤部长，我的表兄。”维尔拉提娅握着牧师杖，站在两人身旁，“在家族里也负责一些素材的采购，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和他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上长的土里埋的，甚至是传说里的东西，他都能搞到。”
“我也没那么神通广大……”矮人笑了笑，看向普莱特，“博尔斯戴拉·史佩萨·高杉，幸会。”
“安维尔·普莱特，幸会。”普莱特点点头，“嗯……金属矿石，还有魔物的素材，你能搞到吗？”
“要哪些？”博尔斯戴拉回头看了一眼解体广场的工作人员，那堆成小山一般的魔物肢体，“只要是矮人国内能搞到的，三天之内就能送到你手上。”
“那太好了——呃……”普莱特瞥了一眼维尔拉提娅手里的牧师杖，“我需要一个重量三磅以上的紫水晶，一支或者两支岩根藤，最好是三年以上的，还有……”
“等等，我拿东西记一下。”
博尔斯戴拉跑到广场一角的小屋，没过多久，拿着一支笔和一本记事本，就又跑了回来。似乎还洗了个手。
普莱特向他要了一块三磅重的紫水晶，两支三年以上的岩根藤，一根干制后用溶晶封装的山脊兽骨，五十磅秘银锭和五磅银锭。
这些是他要为维尔拉提娅打造新牧师杖所需的材料，其他的部分在铁堡号的库存里还有很多。
“嗯，不算很罕见的材料，明天上午应该都能搞齐。”博尔斯戴拉点点头，合上记事本，“你是来参观选拔季的吗？”
“我会待到新王登基典礼后再走。”普莱特点点头，看向广场上那些魔物素材的小山，“……这么多魔物的肉，不能代替那该死的蘑菇吗？”
“这才哪到哪，”博尔斯戴拉忽然大笑道，“每个外面来的人都有这种疑问。”
“这里分解的魔物大多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合成药物或者其他更重要的物资的东西。”维尔拉提娅扶着牧师杖，仰头看向普莱特，“要喂饱整个霍拉摩尔的人，每天都至少要堆满十个广场的猎物。”
“不止呢，”博尔斯戴拉摆摆手，“现在可是选拔季，至少要翻个番。”
“的确……”维尔拉提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向博尔斯戴拉，“家族的仓库……”
“还够呢，之前想卖给派克麦斯的粮食砸手里了——情报部是不是被狠狠罚了一顿？”
“意料之外的事怪罪不到他们头上。”维尔拉提娅摆摆手，忽然看向普莱特，“没有需要的东西的话，我们就走吧？”
“啊……嗯。”普莱特连连点头。
……
回到旅馆，维尔拉提娅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今天下午我就不陪你了，如果出门的话，别离开老街区。”维尔拉提娅望着普莱特，微笑道，“明天见。”
“是家族的工作吗？”
“嗯。”她点了下头，“很快就会回来。”
她提着大牧师杖隐入人群……完全隐入不进去！
普莱特一直注视着她离开视线，从拐角处消失，才迈步走进旅馆。
旅馆的老板早就把钥匙摆在柜台上等他拿了。普莱特这时才意识到，这家旅馆现在好像就住了他一个人。
还真是相当豪华的待遇……
“聊得很开心嘛，高个子矮人。”
“呃！”
普莱特刚刚坐在床铺上，陨铁和泊莉什相碰的一瞬间，她就发出了相当不满的声音。
普莱特大概也理解为什么泊莉什会不满了——虽然之前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她说过话，但周围人说的话她也是能听见的。
然而现在，普莱特和维尔拉提娅，还有博尔斯戴拉使用的都是矮人国的当地语言，泊莉什之前说过她来到矮人国，基本都只见过矮人王，而且还有翻译陪同。
她是听不懂矮人语的。
“抱歉……”
“嘛，虽然用‘共同感觉’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打算给黑帮的牧师打造武器了对吧？”
“嗯……毕竟那杆武器真的很蠢。”
“……大叔你还真是满脑子都是武器呢。”泊莉什的声音有些无奈，“所以，那牧师说了些什么？你把她弄哭了吧。”
“汉维是她表哥，好像经常会给她写信，说些矮人国外面的事。”普莱特脱掉了鞋子，躺在床铺上，望着天花板，“汉维死了的事，对她的打击很大。”
“我以为大叔又像惹哭仙华那样惹哭她了呢。”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普莱特拍了一下床铺，苦笑道，“那能是一个概念吗？”
“嗯哼。”泊莉什的声音有些暧昧，“怎么不是呢？”
“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