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磅的瞬间冲击力,将维尔拉提娅脚下的石砖撞了个粉碎。
魔力加持的情况下,她的手臂硬如钢铁。
袭来的奇美拉,同样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击飞,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借助背后巨大的翅膀悬停在那里。
维尔拉提娅深深呼吸着,一只手抓着牧师杖,望着空中的奇美拉。
无数疑问在心中升起,至少,这奇美拉应当是“双黑”中的一员。那么另一人呢?那应当是一名牧师,或者……
“吓啊——”
奇美拉在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声音,然后再度向维尔拉提娅袭来。
维尔拉提娅的瞳孔为止一震,急忙向侧面跳开——即使有中级身体强化,那种程度的冲击力也完全没有理由承受第二次。
碎石飞溅。
身材矮小的维尔拉提娅被仅仅飞起来的碎石打在身上,就被击飞了数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她原来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座直径一米左右的深坑——只凭那奇美拉狮鹫一般的后足造成的。
维尔拉提娅咽了口唾沫,俯身在地,盯着不远处的奇美拉。后者在碎石堆中翻找着,应该是在翻找自己吧?
维尔拉提娅眉头微皱。
“无尽业……”
在维尔拉提娅于手中凝聚「无尽业火」时,奇美拉突然看向了她,然后猛地向她冲了过来。
「无尽业火」就是将魔力作为燃料来点燃的魔法,只要凝聚魔力足够多,火焰最久可以燃烧三个月……维尔拉提娅拍向地面的尚未成型的魔法,仅仅只是点燃了周围环境中的魔力。
维尔拉提娅一惊,将尚未成型的魔法拍向地面,借助四处飞溅的火苗阻挡奇美拉的视线,自身向一侧翻滚。
火焰借助她短暂凝聚的魔力,瞬间蔓延开来,也同时点燃了她自己。
下一刹那,旁边的地面就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惊慌未定和被烧的痛苦并没有打断维尔拉提娅的思考,她稳住身形,在火焰中匍匐着。
巨大的火焰足以掩盖她的身体。
果不其然,奇美拉再度飞向空中,看着地面上蔓延开来的火焰,一遍遍巡视着维尔拉提娅的身影。它失去了目标。
在刚刚短暂的交手中,维尔拉提娅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只奇美拉相当不好对付。
它似乎是会避免近身的类型,虽然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却能凭使它飞翔的双翼,以及巨大而锋利的手爪和强壮的脚爪快速袭击……
至于魔力方面,虽然它并没有在火焰中找到自身的能力,但毫无疑问的,它的魔力量绝不是维尔拉提娅所能比拟的。
在维尔拉提娅「魔瞳」的注视下,奇美拉体内的魔力如白昼般闪耀。
恐怕有上百万玛娜吧?
它为什么不使用魔法呢?
算了,不想了。不重要。
维尔拉提娅即刻停止无谓的思考,咬紧牙关,以最小程度咏唱着支援魔法……
然而牧师杖倒在几米外的坑里——刚刚被碎石击中的时候,牧师杖向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和空手就能释放魔力的魔法师不同,没有牧师杖的帮助,牧师几乎不可能释放支援魔法。因为不管是何等强大的牧师,也不可能仅凭自己的双手和大脑,就能在咏唱的同时释放出希弗里斯所创造的支援魔法的细致魔力流……
维尔拉提娅诵唱到一半,感觉指尖跃动的魔力流越发混乱,然后彻底失去了形态,消散在火焰中。
没有牧师杖,她连入门级别的「止痛魔法」都做不到。
她眉头微皱,抬眼看向空中的奇美拉。
奇美拉还没有发现她,但它似乎肯定她就趴在这片火焰中,只是没有靠近而已。
该死的直觉。
维尔拉提娅环顾四周,以魔力为燃料的火焰正在快速蚕食着自身和周围的魔力。
用不了几分钟,火焰就会彻底消失,到那时奇美拉会再度袭来……缺乏魔力的环境下,支援魔法的效果会消失得更快。
维尔拉提娅似乎陷入了绝境。
“……魔物!”
远处的声响突然吸引了维尔拉提娅和奇美拉的注意。
在不远处的院中,一个身影扶着松树站着。
菲奥里笛·帕塔特,左肩有一道巨大的伤口,连肩胛骨都裸露在外。
他似乎已经用烧热的铁或者什么东西封住了伤口,但他的大半个身子,黑色的、被撕碎的行动服浸满了血液。
他拼尽全力才站在那里。
“我要……杀了你!”
然而,下一刹那,奇美拉已经把他握在尖锐而粗壮的爪中,飞向半空。
它来到了维尔拉提娅引燃的火焰上方,悬停在那里。
血液顺着菲奥里笛的脚尖滴落下来,滴在维尔拉提娅身边被烧得红热的地砖上,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维尔拉提娅眉头紧锁,望向空中的奇美拉,以及它爪中的菲奥里笛。
家族成员……菲奥里笛是家族的一员。
他现在……
渺小火焰带来的痛苦,远不及失去家族成员所带来的痛苦。
维尔拉提娅的脑袋“嗡”的一下。
她撑着地面,准备在火焰中站起身……
“维尔!”菲奥里笛突然朝空中大喊道,“快跑啊!这家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我知道啊!维尔拉提娅咬紧牙关。
身边的火焰几乎已经烧尽了所有魔力,身上的支援魔法,以及反结界魔法在慢慢失效。
四周的火焰也仿佛失去了它应有的光芒,变成了纯粹的痛苦的形状。
钻心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
“咔嘎啊!”奇美拉环顾四周,发出了大叫的声音,“叽咔咔嘎咕噶啊!”
“维尔……”
那一刹那,菲奥里笛似乎发现了维尔的所在地。
他朝她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而这微笑,却如一把尖刀,刺中了维尔拉提娅心中最柔软的部位。
“替我跟家主问好!”
突然,菲奥里笛的右手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挣脱了奇美拉的爪。
奇美拉的注意完全在那些火焰之中,完全没意识到,一个什么东西被强行塞到了自己嘴里。
等它回过神来时,菲奥里笛的拳头,已经重重地砸在了它的脸上——它的嘴里塞着菲奥里笛刚刚一直藏在手腕撕裂的皮肤下面的……火魔法石。
“轰!!”
“吓啊!?”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绽开一团巨大的火焰。
奇美拉展开的羽翼被瞬间点燃,那雪白的羽毛表面的蜡质在火魔法石中蕴含的、和「无尽业火」性质相当的火焰一瞬间烧得干干净净。
羽翼本身是防火的,但是没有蜡质,那些羽翼只是凑在一起的羽毛而已。
奇美拉从空中摔落在地,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坑。它用魔力强化了身体,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在它爬起身,将化作焦炭的尸体丢向一旁时,有什么东西已经凑到了眼前。
牧师杖。
一百七十磅的纯铜大棒,朝它的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叽呀!?”
一棒,又一棒。
失去了飞行能力的奇美拉,在地上用手臂招架着大棒的攻击。
周围的魔力,准确来说是整个院子里的魔力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全身上下重度烧伤的维尔拉提娅,用裸露在外的肌肉握持着那大棒,无言地殴打着奇美拉。
铜棒和它手爪的碰撞,火星四溅。
在一棒又一棒毫无情感和仁慈的、单纯的物理攻击下,奇美拉,退缩了。
它身下被砸出窝坑的地面,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直到它的肩膀被埋入地面,维尔拉提娅才停下了手。
她握着牧师杖,立在一旁。
“我是……维尔拉提娅。”她开口道,声音冷漠中透露着十足的杀气,“高杉家……不会放过你。”
“咔咕唔呃……”奇美拉的身子被牢牢嵌在了地里,它的眼中,不解,困惑,慌乱……
维尔拉提娅已经看不到了。
身上所有的支援魔法已经消失,就连她平时为了移动牧师杖而施加的、持续数年的支援魔法也失效了。
她丢下了牧师杖。
回家吧。
她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了。
维尔拉提娅转过身,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走了没几步,便被松间月的大门绊倒,倒在了门外的山路上。
……
拉普拉斯望着远处倒在门外的入侵者,心里五味杂陈。
主人的命令是将所有入侵者杀死,也就是说,应该现在就爬出去,然后……把那个人杀死吗?
她刚才说了什么话吧?虽然自己有学过矮人语,但也只是学了不到十五分钟……刚刚那句话似乎是「我是维尔拉提娅」的意思。
她只是用巨大的铜棒,把自己砸进了地里。别说反抗了,连挣扎都算不上,她还把自己点燃,是想用自残的方式来征求同情吗?
「留她一条活路百害而无一利,拉普拉斯。」
“缪可……”
在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时候,曾经住在一起的同伴,却以另一个形态活了下来。
拉普拉斯称之为“脑海中的声音”。
尽管猫妖缪可、狼人沃尔夫、蜥蜴人理扎德、狮鹫阿旺从相遇到最后,都没能用语言互相沟通,他们成为脑海中的声音之后,却不知怎的能正常交流了。
她用几天时间弄清了每个人的声音,还有他们的名字之后,他们就慢慢地成了拉普拉斯的“帮手”。
准确来说,他们会在拉普拉斯需要的时候,代替拉普拉斯做出一些事情。
「虽然地里比地上暖和,但还是快点爬起来吧。」理扎德说着,让拉普拉斯扶住深坑的边缘,猛一发力,拉普拉斯的整个身体就从地下爬了出去。
“谢……谢谢你,理扎德。”
「不必客气。」
理扎德的力气很大,而且是个相当绅士的大人,懂的事情很多,有种无论什么事、交给他的话就能很快很顺利办好的感觉。
虽然最近天冷,他说话的时间很少。用他的话说,他们蜥蜴人在冬天会冬眠。
「事不宜迟,快点去杀了那家伙吧。」缪可在脑海中说道,「不过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沃尔夫?你醒着吗?」
「俺不干。杀人这事儿,还是交给阿旺来干吧。」
「汪?」
“嘿嘿……”拉普拉斯忽然笑了。
「笑什么?」缪可的声音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可是杀了那个家伙的最好时机!她都不动弹了吧?要我说,她之后肯定……」
“缪可姐姐。”拉普拉斯开口道,“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呢。”
「善良?哇哈哈哈哈……」沃尔夫突然大笑起来,「前盗贼缪可和善良俩字儿可完全沾不上边。」
「臭狗,管住你的嘴!」
「好了好了,大家还是不要吵了……」
「汪?」
“可是,主人说过,要杀死入侵者对吧?”拉普拉斯望向远处的大门,“那位矮人小姐……已经主动离开了这里,所以她应该不算‘入侵者’,而是‘逃走的人’,对吧?”
「可是……」缪可的声音有些担忧。
“而且,她也没对主人造成什么伤害……”拉普拉斯望向背后,被烧掉了蜡层的羽翼变得有些杂乱,“伤害我的那家伙已经自取灭亡了,不是么?”
「……姑且注意一下情报泄露问题啊,拉普。」缪可的声音有些无奈,如果她能站在面前的话,肯定已经捏着额头连连叹气了,「虽然……」
「偷听了谈话的那家伙已经被杀死了,我想,情报应该没有被泄露出去。」理扎德缓缓道,他的声音很低沉,「如果不放心的话,去把主人叫来,消除她的记忆就好了。」
缪可忽然叫道:「啊!还有这招啊!我都忘掉了……亦舒那家伙是个大魔导师来着。」
“要叫‘主人’!”拉普拉斯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
「好好好,主人主人。」
「汪?」
「阿旺,坐下!」
「那么事不宜迟,缪可,」沃尔夫开口道,「快用你的跑路技巧回去找主人吧。」
「臭狗闭嘴!」
「你叫它阿旺,却叫俺臭狗?」
“嘿嘿……”
一边听着脑内有些热闹的谈话,拉普拉斯微笑着,朝松间月的主屋走去。
……
“凡塔殿下。”
“啊?”
周围重新回归明亮,躺在地上睡着了的凡塔坐了起来。
睡眼惺忪地看着亦舒。
“啊……”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找到间谍了?”
“嗯,抹掉了她的记忆,然后让拉普拉斯把她送到远处的山里了。”亦舒点了下头,“情报没有泄露,请您放心。”
“真的是……”凡塔叹了口气,拿起勺子,搅了搅面前盆子里已经凉透了的山海炖煮,“这个国家完蛋了,连饭都吃不心静。”
“我来给您加热一下。”
亦舒伸出手,却忽然注意到,周围的魔力浓度意外的很低。
但并不影响他释放简单的火魔法。毕竟,亦舒有很多把实际存在的材料转化为魔力的应急手段。
“喔吼吼……”看着重新沸腾起来的山海炖煮,凡塔抬起了眼眉,“你平时也会用魔法做饭吗?”
“不,平时都是拉普拉斯做饭。”亦舒微笑着回应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贴身女仆吧?”
“贴……什么?”亦舒愣了一下。
“贴身女仆,连睡觉都在一起,但是是女仆的身份。”凡塔一副炫耀的模样,笑着看向亦舒,“王国里很多年轻贵族都喜欢玩这一套,据说那些贴身女仆有好多会给他们生孩子的。”
“您在说什么呢……”亦舒苦笑着回应道,“拉普拉斯虽然现在在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但她终究还是魔物嘛——魔物怎么可能成为贴身女仆?”
“嗯?不能吗?”
“不能,魔物是通过魔素创造的,魔素这东西对人来说是有毒的——我也不例外。”亦舒用魔法快速加热着自己面前的餐食,“而且,您也知道我制作她的目的,这就好比……您会把您亲手培养的冷血杀手养在身边吗?”
“嗯……”凡塔摸了摸下巴,“说的也对哦。”
“更何况,她的下半身已经被替换成了一只雄狮鹫的后腿,”亦舒笑道,“已经不可能再生孩子了。”
凡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双手抱胸,沉默了一会儿,又看向亦舒:“那么,对你来说,拉普拉斯……她是什么?”
“一个工具,一个意外成功了的实验的副产物。”亦舒把再加热的菜肴塞进嘴里,脸上的肌肉随着咀嚼一缩一缩,侵蚀的纹路也跟着颤动,“每一步都在意料之外——我没想过她能活下来,也没想过她能打败矮人王陛下。我最烦这种无论那步都完全出乎你的意料的家伙了。”
忽然,房间的大门被打开。
拉普拉斯戴着兜帽,身上套着「认知阻碍」魔法,手上端着刚做好的菜肴,站在门口。
凡塔一看就知道有点大事不妙了,摆出一副看乐子的表情看向亦舒。
“……主人很烦我吗?”
拉普拉斯走进房间,用狮鹫足的指尖灵活地关上了门,把菜品放置在凡塔面前,然后是亦舒,最后是自己。
一道高汤蔬菜冻,晶莹剔透,如艺术品般诱人。
“没错,是很烦你。”亦舒把酒杯凑到嘴边,“每一个行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出乎我的意料,完全不按我的计划来。”
“那、那样的话……”拉普拉斯低着头。
“但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奇迹般诞生的家伙,就像……”亦舒把手放在拉普拉斯的肩膀上,微笑道,“传说中的勇者一样。”
“主人……”拉普拉斯看向亦舒。
“所以别让我失望,好吗?”
“嗯!”她欣喜地点了点头。
凡塔在一旁看着两人,虽然听不懂两人如鸟语般的对话,但大概能根据两人的表情推断出谈话的内容。
他饶有兴味地把酒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浓浓的酒香与淡淡的桂花香一瞬间充斥了嘴巴和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