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
维尔拉提娅推门进来，忽然皱起眉头。
普莱特紧随其后，两人身上套着的认知阻碍魔法在进入房间的瞬间就解除了。
只见妻岛信一郎赤膊跪坐在地，面前摆着那把普莱特给他打的仿天之钢。
“这儿没那么暖和。”维尔拉提娅抬起手，指尖泛起淡淡黄光，“……「取暖魔法」。你不冷吗？”
“在下还在沉浸在刚刚的战斗中。”妻岛信一郎看到自己身上泛起光芒，便抬起头来，“不必担心，在下暖和得很。”
“所以这里只有选拔季时才会启用……怪不得这么冷。”普莱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紧着腮帮子，“比赛进行到哪儿了？”
维尔拉提娅举起手，指向一旁的墙壁：“选手的休息室里有魔力驱动的显像屏，只要这样……”
一束光芒沿着维尔拉提娅的指尖流向屏幕，屏幕随即亮了起来，显现出赛场和解说席的画面。
毕竟没有专业的摄像师，这样的画面只有一个固定的镜头，不过好处是可以随术士的想法放大和缩小。
只见解说席乱作一团，各种纸张和书本飞来飞去。
赛场上，一个身影孤傲地站着。
双臂长满了银色的毛发，双手都只有四根手指……不如说那就是一只蜥蜴或者什么动物的爪子，她身后还有一双雪白的翅膀。
在她身边，只有散落一地的碎布，以及……一个人形的坑。
更远处的地上，有无数被炸弹或者什么东西轰炸过的痕迹。
妻岛信一郎也站起身来，握着大太刀，站在维尔拉提娅身侧。
“那是……魔物吗？”妻岛信一郎盯着屏幕，皱起眉头。
“是奇美拉。”泊莉什忽然开口道，她的声音不知怎的有些低落，“两种以上的魔物组合而成的……魔物。”
“魔物也可以参加王储选拔？”普莱特一脸诧异，“这……合法吗？”
“……临时裁判团的结果出来了！”似乎是应了普莱特的疑问，显像屏的侧面传来了画面上解说席的声音，“根据长老会、矮人王和……呃……赞助方的研判，本场比赛结果有效！”
“矮人王的孙子。”维尔拉提娅双手抱胸，盯着屏幕。
“凡塔·比尔豪施。”妻岛信一郎也一起盯着屏幕上的身影，“……玷污武道的家伙。”
“那家伙可是从王国留学回来的。”维尔拉提娅拍了拍妻岛信一郎的腰，“王国人都会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在我这个王国人面前说这个？”普莱特挑了挑眉。
“接下来进行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
「摩尼尔·巴尔特」对阵「普希拉·威尼克斯」。
摩尼尔的代理人是来自西方文尔滨刻地下城的矿工运动会冠军，普希拉是来自王国南方的佣兵……
摩尼尔的力气很大，手持武器是一根巨大的铁棒，目测重量可能有一百多磅。
只是在地板上砸了一下，就溅起大堆石子，留下个能塞下一个矮人的坑。
不过……除此之外，这家伙完全没有和人战斗的经验——全凭力气大，在赛场上横冲直撞。
毫无疑问，他的对手普希拉很清楚怎么对付人，更何况是从没面对过佣兵生涯的超级新手……只是从身上带的包裹里掏了几根投索，就把摩尼尔捆成了叉烧。
然而，实际上不管是赛场还是解说席，似乎都没什么心情关注这场比赛了。
“果然还是那家伙的影响吧。”维尔拉提娅坐在室内的凳子上，看着屏幕逐渐因为魔力耗尽而变暗，“王储选拔里混进了魔物这种事……”
“只是魔物的话，没什么好怕的。”妻岛信一郎跪坐在一张干草垫上，“在下的武艺，本就是为消灭魔物而磨练……”
普莱特看了他一眼：“每天和松间月的老板切磋，也是你训练的一部分吗？”
“……不一样。”妻岛信一郎摇摇头，“那名老板……祖上也是有名的将军，我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与我家族流派不同的战斗技巧。”
“松间月的老板……”维尔拉提娅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据说是犯了严重的错误而被南洋洲的皇帝流放出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没能守住入侵的魔物群……”
“深夜遇到‘百鬼夜行’……大量魔物群袭击，全家族拼尽全力守卫辖地，最终全员战死……”妻岛信一郎低声道，“在援军到来之前，四个村子被毁，几乎没有幸存者。”
“……然后他就被流放了？”普莱特眉头紧锁，抚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我觉得这种以命相搏的精神不应该以流放收尾……”
“没能守护应当守护之人，这沉重的罪业迟早会找上他。”妻岛信一郎盯着面前的大太刀，“所以，直至今日，他都要在门前手持长矛守卫……”
“啊？”普莱特更困惑了，“罪业……是那么具体的东西？”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永远都会沉浸在……当时的‘失误’带来的愧悔，这就是所谓罪业。”
众人一齐向说话的方向投去目光——而忽然推门进来的，是两条腿齐全的雷古立夫·高杉。
博尔斯戴拉，还有另外一名矮人站在他身后的门外守着。
似乎雷古立夫出门就要带两名随从已经成了惯例——给他拿东西和拐杖的随从。
但他现在不仅不需要拐杖，怀里还抱着一个盖着棉布的大筐。
“我从矮人王那儿偷来的面包，趁热吃吧。”雷古立夫把筐摆在休息室的桌子上，看向妻岛信一郎，“你的战斗我可是全程都看在眼里，身手真是不得了啊，妻岛阁下。”
“不敢当。”妻岛信一郎回应道，“是阁下给了我在众人面前展现的机会……能在家乡的亲朋面前一展身手。”
雷古立夫背身把休息室的门关闭，对维尔拉提娅使了个眼色。
维尔拉提娅立刻伸出手来，手套指尖处，淡淡的蓝色光芒冒起，低声且快速的颂唱之后，光芒沿着墙壁覆盖了整个房间。
避免被人窃听的支援魔法「无声」，和一整面墙那么大的探查魔法。
“那个东西，”雷古立夫看向墙壁上的显像屏，“你们看到了没有？”
“哪个？”
“那个魔物……果然没看见啊。”雷古立夫面色凝重，“我想也是，要是看见了的话，不会是这个状态。”
“老爷子……”普莱特上下打量着雷古立夫，“我们已经把黑魔法师给……”
“报告我收到了，是马莫·沙德沃兹吧。”雷古立夫看向普莱特，忽然微笑起来，“辛苦了。”
“呃……嗯。”普莱特有点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所以，姥爷……”维尔拉提娅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在我们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
库马·塔特罗斯脸上画着北地部落战士的面纹，据说这种面纹能够承载当地某种神明的赐福，能让他们从战场胜利归来。
虽然长着一副矮人的面相，但他的身高似乎有六尺一到六尺三，肩膀宽度也更接近王国人的程度……应当是从很久之前就从矮人国离开的一支血脉。
他手里握着一杆长斧，斧头没有开刃，斧身也是普通的铸铁，斧柄上缠着麻绳用以防滑。
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毛皮外套，衬里能看到一件锁子甲，深棕色短发，防滑的长靴……
用“普通”来形容这名战士一点也不为过。
“你好。”库马盯着面前有些矮小的身影，用有些蹩脚的矮人语说道，“请指教。”
面前这人没有回应，手里握着一杆法杖，从外观上来看是很普通的冒险者协会商会的制式法杖……握持方法也相当外行，完全不像一名有作战能力的魔法师。
当然，不能轻敌，库马紧紧握着斧柄，他深知这个道理。
在遥远的王国北方，是一片盛夏时节才会融化的沼泽地。
再往北，便是广袤无垠的冰原。
到了冬天，就连海水都会上冻，平时游荡在冰原上的魔物会借此穿过沼泽，袭击北方的村庄和城镇。
因此，在某些范围内，只有盛夏季节才会建立村落、入秋时分就会离开的游牧民族占了当地主要人口的九成以上。
他们常年跟魔物争抢，跟当地军阀争抢，互相争抢、掠夺，只为能够存活下去。
在当地，战斗力强也许代表不了全部，但绝对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尤其是以巡猎穿过沼泽的中小型魔物的战团“阿尔斯拉”，更是当地几乎所有年轻人向往的英雄。
库马就来自阿尔斯拉。为了自己的远房表亲吉玛，今年的冬季巡猎请了假，现在他有一身的力气。
更不用说，他在五年之前还未加入阿尔斯拉时，就为吉玛夺得了当年王储选拔的胜利，而如今，他又多了五年的战斗经验……
再怎么说面前这个门外汉级别的魔法师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才对。
“如果你不动手的话，就由我来开始吧！”库马举起长斧，迈步上前，语言倒是改成了王国语，“我保证不会下手太重……”
库马的侧身斩击，直朝魔法师握着法杖的那半边肩膀砍去。
这根本不是什么下手不重，他一上来就用了全力。
即使没有开刃的战斧，也足够打断一两根骨头。对方甚至没有躲闪的动作！是被大块头的“矮人”吓得走不动路了吗？
“喀！”
“啊啊……”库马的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魔法师被砍得只是往旁边迈了半步。
他砍下去的部位，泛起了淡绿色的光芒——这是支援魔法的效果，让身体部分区域变硬，在受到冲击的时候就会泛起这种光来。
果然这身斗篷是掩盖身上支援魔法的痕迹……在赛前接受支援魔法的协助也是被允许的，库马身上也套了几层硬化和止痛魔法。
而魔法师不肯移动，一定是因为身上套了限制移动的支援魔法，比如避免他飞出去，或者类似的抵御冲击的支援魔法……这完全符合预期——对魔法师来说，比起在不到四十米大小的擂台上一边躲避一边颂唱，还是集中精神，在支援魔法的保护下专心颂唱更简单……
不过支援魔法提供的保护十分有限！库马对付过很多类似的对手，只要他们身上的光芒褪去，支援魔法的效果就会消失，而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斩击。
“竟然是无声颂唱的高手！”库马绷紧全身的神经，从各个角度砍下去，看着面前的光芒不断迸现出来，“没想到第一场比赛就遇到了打乌龟……你见过乌龟吗？在海边挖开沙子然后……”
“Balabala innuldal ditchshein.”
“诶？”
魔法师的颂唱是不能终止的，一旦终止就要从头再来。这不光意味着思绪的中断，更意味着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凝聚的魔力也会消散开来。
而她……从声音确认她应当是年纪不大的女性，她却开口说话了。
所以她刚刚根本没在颂唱？刚刚说的是什么语言？
“呜哇！”
只见魔法师一把抓住了长斧的斧柄，把库马整个人举了起来，然后像投标枪一样扔了出去。
库马反应很迅速，落地之前就准备好了落地的姿态，而长斧也不曾离身……
“怎么力气这么……”
他刚抬头起来，那手套就已经到了眼前。
顿时间，眼前冒出无数金星。
直接命中眉心的重拳，就像一头犀牛撞在身上一样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库马甚至失神了半秒，在空中倒飞出去，随后利用长斧的重量摆正身形，在距擂台边缘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那“魔法师”……不，这家伙真的是魔法师吗？
“……啧。”魔法师似乎咂了咂嘴，看向这边，自言自语道，“Dal vas dillet ity……”
库马眼前满是金星，但他绝对看到了那兜帽下的脸。
双瞳……一双金色的竖瞳，这竟然是一只猫妖吗？猫妖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
库马深吸一口气，脑震荡带来的感觉有所缓和，握着长斧，朝魔法师的方向走去。
“被摆了一道啊。”库马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你比矮人的重拳手力气还要大。”
“Val innel unola……”魔法师叹了口气，忽然注意到手里握着的东西，“Ah, haco malta vas innet tophilla……”
随后，魔法师忽然举起法杖来，指着库马。
“……这时候想起来自己是魔法师？”库马瞪大了眼，跑了起来，“不会给你颂唱的机会……”
“「火球术」。”
库马根本没看见她的嘴唇有动！
一团火球不到半秒就在法杖的尖端凝聚，根本没有什么术式的痕迹，就是一个单纯的……魔力转化而来的火球，朝库马轰了过来。
不过瞄准的位置很奇怪，好像只是瞄准了他的……躯干，而不是脚下或者……普通魔法师使用魔法会瞄准的地方。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虽然库马躲过了飞过去的火球，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疑惑。
完全像是个新手魔法师，却能无颂唱释放魔法，虽然是个魔法师却还有能把自己打飞出去的力量……还是以敏捷和魔力适应性差闻名的猫妖……
翻滚到一侧的库马，握着长斧站起身。
“你，真的是人类吗？”库马问道。
擂台上设置了很多能收音的通讯魔法阵，通过许多魔导回路传输到比较远的擂台，整个擂台上的所有人，还有休息室的人们也能借此听到赛场上的声音。
虽然库马的话语是用王国语问出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有学识和见识的观众听懂了。
“Dal vas dillet molozel vana?”魔法师有点不悦，“Palas vonit vol vio na? Was innet aloinina pollutola sisa ailishel, soti molozel innal vol vio na.”
“你在说什么？”拿着长斧的大鼻子长身人一脸困惑，“这是矮人语吗？”
“Ah, dal innet ginoleshel.”魔法师忽然改口为矮人国语，“也就是说，你能不能投降啊？”
“劝降？”长斧矮人脸上更诧异了，同时也改用矮人语，“呃，唔，我，为了胜利而来，不会输。”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把你打倒了。”
魔法师举起法杖。
一只巨大的火球在法杖尖端出现。
不过，这还不是全部……在大火球的周围出现了无数小火球。
小火球成型的瞬间，就向着库马的方向轰击而去。
库马能怎么办？只能跑！
他连长斧都丢掉了——在这种情况下长斧只是累赘罢了。
火球爆炸掀起的气浪从身后传来，库马就像跑慢半步就会被轰成一块叉烧……
他瞥了魔法师一眼……那家伙好像开始颂唱什么东西了。
为什么这会儿要开始颂唱？跟手里那东西有关系吗？
不管怎么样，颂唱中的魔法师是最弱小的……
库马立刻转变方向，朝魔法师跑去。
无数火球在他面前爆炸，身后爆炸，身边爆炸。
对付三十个魔法师小队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库马对自己的脚力还是很自信的。
常年在黏糊的沼泽里奔跑，到了平整又坚实……至少现在还坚实的地面上，他跑得一点也不比马或者鹿慢多少。
转眼间到了魔法师的面前。
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好像也很震惊？对啊，根本没有对人作战经验的新手……
库马一把抓住了魔法师胸口的布料，想要顺势把她推倒在地制服，然而……
他就像在试图推倒一座山！
“把你的……”
“诶？”
“把你的脏手拿开！”
魔法师怒吼着，举起法杖的手突然落下，如同陨石一般砸在了库马身上。
一整块大理石岩片切制成的擂台中间，一个人形状的洞凭空出现。
那件斗篷也被如此巨大的力量撕开来，露出了里面的……
“喂……那、那家伙是魔物吗？”
“诶？……为什么王储选拔上会出现魔物啊？裁判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