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不……呃!”
马莫·沙德沃兹的脖颈,突然被什么东西扼住了。
面前的显像魔法中,显示的是王储选拔的最后一刻——珀尔盖纵然跳起,举着重锤向矮人王的方向全力挥去。
然而,下一刹那,整条魔导通讯线路被掐断,紧接着,房间的所有通道,都被施加了数层结界。
结界内,任何魔法都无法释放,就连他引以为傲的精灵魔法也是……
……
就这样,过了整整两天。
他的四肢都被牢牢固定在桌上,只有脑袋被扭向房间入口的方向——那里还挂着几张珀尔盖送给他的猎物皮。
然后,一副狰狞的神情,闯进了屋子。
在赛场上被称为“美丽的魔物公主”,拉普拉斯如今的长相,可谓是恐怖与极恶的化身——全身的毛发炸立,脸部和躯干上,布满鲜红的纹路,肌肉也比之前大了许多,原本天蓝色的瞳孔和金色的猫妖瞳孔,如今都变成血红色……一副獠牙伸出嘴巴,面容已与“天使”毫无关联……
“别……别过来……”马莫试图挣扎,但那结界结实得比钉子还要牢固。
“事到如今知道害怕了?”
听到声音,奇美拉忽然立在一旁。
连同翅膀带着巨大的狮鹫足,只是半卧,奇美拉的身体已经与矮人房间标准的九英尺一般高。
然后,黑色长袍走进来以后,马莫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也完全明白了从刚刚开始一直运作的解咒魔法为什么不起效……
“是……是你……”
“我家的孩子受你不少照顾。”
亦舒·安普罗走进房间,手里拿着白玉象牙法杖,轻轻一挥,马莫·沙德沃兹就被吊起在空中。
两天没移动身体,他本来就不怎么健康的躯干上,多处出现了血管破裂的瘀青。
嘴唇和脸上更是五彩斑斓——口水、眼泪、汗和血,沿着他被扭着头的方向流了大半张脸。
而如今,他的眼中只剩恐惧。
“我原以为,只要我们不互相干扰,就能相安无事。”亦舒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实际上他整张枯骨般的脸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没想到竟是我的一厢情愿……你这种水平的黑魔法,连我的零头都赶不上。”
“你想怎么样……”
“我以为你能说点更有建设性的话来。”
亦舒挥了一下法杖,马莫应声摔在地上。
本来就没康复完全的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是真的营养不良。
“你的性命毫无价值,连为拉普拉斯陪葬都不够。”亦舒收起象牙法杖,“在永恒的痛苦中愧悔吧。”
“等一下……”
亦舒突然掏出黑色法杖,一束紫黑色的魔力流,伴随着层层不详的法阵,被编纂成了世间最邪恶的诅咒——「虚无噬魂之咒」。
这诅咒会印刻在灵魂之上,即使死去、灵魂前往亡者之国、历经转世重生,难以忍受的痛苦也会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那种痛苦甚至无法形容,就像是把世间所有人类经历的痛苦的事,浓缩后再浓缩,然后强加到人的一根拇指上,再把这种痛苦扩散到全身、到梦中、到死后……
世间最邪恶的诅咒。
“你……怎么会……”
看到马莫没有因为痛苦而晕厥,亦舒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来。
一旁的奇美拉十分识相地弯下腰来,用脸庞蹭着。
“因为你的愚蠢行经,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亦舒抚摸着拉普……阿旺的脸庞,面无表情,“奈何你是一名即使血亲都能毫不犹豫地利用的恶徒,除了这种方法以外,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惩罚你。”
“大魔导师啊啊啊啊!!”
因痛苦口吐白沫,马莫却有力气从地上跳起,伸出手如猛兽一般扑向亦舒。
而下一刻,狮鹫足的重踏,把马莫变成了一幅墙绘。
“……该走了。”亦舒盯着满地马莫的碎片,“麻烦事少了一件。”
“汪唔……”
“……他们没教你怎么说话么?”
“呜……”
“没事,我会教给你的。”
那一夜,矮人国多处的猎人团都报告,有巨大的不明飞行物向着西南方向、地图上标注是魔界的地方飞去了。
……
“尊谨的各位来宾,各位老爷们,欢迎来参加矮人王……不,矮人总统的继任仪式!我是你们的主持人,西诺怀斯特·吉米科斯!”
因为筹备截然不同的仪式,原本定于选拔结束第二天的登基仪式,硬是被拖了一个星期左右。
如此,已经到了矮人历一月二十号,但许多人原本的行程经不起这种折腾,提前向高杉家打了招呼,就踏上返程了。
新矮人总统维尔拉提娅·高杉,即使有家族上百人的帮助下,她也在在短短一周里,除了完成必要的工作外,还接见了两三百名访客。
以至于哪怕到了庆典当天,作为主角的维尔拉提娅却只出现了十五分钟,简单说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等到普莱特在总统府找到她时,她那已经燃尽了的表情才彻底释放出来……
“带我走吧……带我走……”
“又在说这种话。”
正赶上家族午休的时间,普莱特端着庆典上顺过来的午饭,一些烤饼和烤腊肠,走进家族议事厅——如今已被改造成总统府——,摆在维尔拉提娅那满满当当的桌子上。
曾经以加绒厚帆布的作战服为常态的她,如今已穿上了深绿色的制服,肩上依照王国领主礼服的样式绣了几枚星章。
棕色的短发用皮筋系在脑后,只有耳朵前有两缕搭下来,盖在金色框的眼镜上……
她往桌子上一趴,慵懒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她是短短一星期就把整个矮人国所有反对派全部拿下的……铁血总统维尔拉提娅·高杉。
“泊莉什没来吗?”维尔拉提娅瞥向普莱特的腰间。
“嗯,她跟哈洛尔在一块,还有你找来的那些技师……”
“过来。”
维尔拉提娅的座位比一般座椅要宽一些……准确来说这座椅是之前雷古立夫的沙发,换了个套子就拿来给她用了。
她倒是不嫌弃,毕竟有的时候,宽一点的座椅也能……
“嘿咻。”
普莱特坐在她身边,下一刻她就躺在了普莱特的膝盖上。
普莱特看着那副即使已经成了总统,也依然娇小的身躯,深吸了一口气。
“饭……午饭,再不吃就凉了。”
“过会儿吃。”
她把手放在普莱特的腿上,刚刚参加完登基仪式——但她没去——的普莱特,还穿着那件临时赶做的西装。
隔着薄薄的裤子,普莱特的热量传了过来。
“……不留下么?”她用手指在普莱特腿上滑动着,“封你做个大臣什么的。”
“我会搞得一团糟……”
“没事儿,有我在呢。”
“就怕你说这个。”
普莱特的名号,在有名的冒险者之间颇有耳闻,而在矮人国经历的一系列事,外加维尔拉提娅表现出的……和普莱特关系亲密的种种细节,让普莱特在矮人国甚至王国的政界,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包括但不限于短短几天内,礼仪细剑和“随便打点什么”的订单激增,而订单的来源多是一些贵族和政客之流……一辈子都不会碰武器的家伙。
普莱特自然而然会反感。
“我给你留了东西,放在博尔斯戴拉那儿了。”
“……你之前提到的那个‘新的武器’么?”
“是……也不全是。”普莱特看着桌上的文件,数量多到只是扫一眼就会让人头皮发麻的程度,“嘛,应该算我的第一次吧。”
“第一次什么?”维尔拉提娅翻了个身,仰面看着普莱特,脸上露出一抹坏笑,“我拿走了你几个第一次?”
“第一次在武器上留名字。”普莱特眉头微皱,“所以,它在我眼里完全不是一把武器……”
“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
总统的午休是很短暂的。
哪怕今天是庆典之日,她还要去处理之前的矮人王留下的一大堆文件……还有那些反对派一直积压的工作,被高杉家一口气全揽下了。
不过好在高杉家人口众多,以及雷古立夫的预先安排,即使辛苦一点,也是能做完的。
然后,随着一名侍从闯进房间提醒她时间的事,看到普莱特坐在座位上,马上住了嘴、跑出房间然后开始想遗书的事,维尔拉提娅深知,这短暂的重逢即将结束……
“什么时候出发?”
维尔拉提娅坐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有变形的头发,看普莱特没什么动作,又靠在了他身上。
坚硬、如同天指山一般壮硕、又可以随便依靠的身躯,正是她想要的东西。
但也只有孩童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了。
“明天早上……要在三月底之前穿过沼泽,再晚一些的话那边就走不了了。”
“这样啊……听说你还要去一趟莫里希拉?”
“嗯,在那之后要去南洋洲,瘴气很重的地方,必须要那里的药物才行。”
“……注意安全。”
维尔拉提娅站起身,绕到普莱特的正面,抓住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吻一下。
“别忘了,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嗯。”
……
“……哦!匠人阁下……”
“嗯?你怎么来了?”
“我来请你帮我加固我的锤子……开玩笑的。”
珀尔盖·拉米比安坐在特制的魔导轮椅上,身后跟着一名猎人团的猎人。
即使宣布矮人王不复存在,珀尔盖的形象已经在多数人心中扎了根——而且如果哪天珀尔盖打算称王,一定会有一大堆追随者。
但他似乎没有这个想法,哈洛尔说,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修复,但灵魂的一部分还关在诅咒中,想要让灵魂完全释放的话,必须要通过记忆的刺激,也就是继续做之前他所熟悉的事。
所以他现在成为猎人团的总团长,名义上掌管整个矮人国所有的猎人。只听命于议会和矮人总统维尔拉提娅·高杉。
“你给我打的锤子现在也用不到了……我之前真的拿起过那么重的东西吗?足足三百四十磅?”
“你之前还嫌它太轻嘞。”
“哈哈……你可不要骗我。”
珀尔盖成了猎人团总团长,博尔斯戴拉成了他的下属。
马莫至今下落不明,也有说他被高杉家暗杀,也有说逃出国去了……众说纷纭,但他再也没在公众面前出现过。
而那个王国培养的傀儡……凡塔·比尔豪施,因为涉嫌使用黑魔法而受到王国通缉,跟在他身后的一大批王国人都跑没影了。
但他本人现在就在前矮人王的软禁处——矮人国国立历史博物馆,前矮人国城堡里,作为活的参观品,靠做一些解说、收门票钱活着。
至于前矮人王……自从被飞来大锤吓到之后就卧床不起,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憔悴,也许已经没几天活头了。
他最重视的长子长孙,在他死前用他攒了几乎一辈子的财宝和家业勉强糊口,其他亲人都被打成反对派,或死或逃,也算是圆了他晚年清净的梦。
“什么!?你明天就要走!?”
“已经呆了好久了,再不走,估计连母语都要忘了。”普莱特摆了摆手,“你没去吗?庆典的会场……”
“那没什么意思,净是些没意思的人。”珀尔盖摆了摆手,因为灵魂受损的缘故,四肢动作也有些不协调,“都是权力斗争,不如在野外看一下午兔子蹬鹰有意思。”
“兔子……行吧,你要去找维尔……维尔拉提娅吗?”
“啊,差点把正事忘了,他们让我代表猎人团给她送祝福……”
看着那名猎人团成员艰难地推着珀尔盖的轮椅,登上那有些过于陡峭的斜坡,普莱特笑笑没说话,转身往王都的方向走去。
庆典就在王都前面的花园举办,过去一周颁布的新发条和临时法条规定,王都及周边土地归国家所有,除奴隶以外的所有人可随意踏入。
如今,这里聚集了源自四海的无数人种,而且都是没有那么忙、能在这里多逗留一周的人。
当然也包括……
“就那小子?我不信。”
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老太婆,跟一大帮挺着肚子的商人闲聊。
德米的老板娘……脑袋上灰白的头发里扎着镶嵌着各种各样颜色宝石的金银发簪,所有手指头上都戴着金银戒指,脖子上还挂着项链……
是个人看过去都知道这家伙完全就是个富豪。
“是真的!这几天关于他的情报都像井喷了一样,原来怎么就……哎你看,说风风就来。”
“你怎么来了?”
普莱特三两步走到老板娘跟那群商人面前,一眼望去,都是些卖酒的贩子。
想必老板娘也是来拉进货商的。
“怎么,我不能来么?”老板娘却依然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上下打量着普莱特,“家里交给仙华打理,我现在都退休了。”
“你不是要干到坟墓里?”
“你这小子嘴还真是没有把门的。”老板娘一把掐住普莱特下巴上的胡子,“仙华让我替她问问你,怎么这么久了,连封信都不写的?”
“哎呀,忙忘记了嘛……”普莱特的脑袋被老板娘拽得像个拨浪鼓,“我本来想在出国的时候给她写封信……后来遭遇各种事,一直跑东跑西的,就给忘了……”
“这话你亲自跟她解释去。”老板娘松开了普莱特,“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兰尼奥顿啊!”老板娘瞪大了眼,“你小子,不会再也不打算回去了吧!?”
“那怎么可能!”普莱特拦住气势汹汹的老板娘,然后瞥见周围的商人朝他投来的饶有兴味的目光,“等……等忙完吧,我会回去的。”
“要是我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我高低得把他腿打断。”
“哈哈……”
“你刚刚去哪里了?”
另一股人,都穿着各种等级颜色的希弗里斯教教袍,有掩着面的“罪人”,也有不戴兜帽的男性牧师,共同围在正中心那名进入了“圣女”状态的哈洛尔·希弗里斯·莱特身边。
她现在看上去纯洁得就像一名圣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是……她的意思。”哈洛尔有些无奈地指指身后不远处的铁堡号,“那几名匠人的调试最终结束了,她想让你去看看。”
“啊……哦,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