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没再找过你麻烦了吧。”
萧俞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语气温和，装作不经意的提起。
他怕自己的问题会让她回忆起曾经的痛苦遭遇。
“嗯，从那次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们了。”小姑娘轻轻点头回应，嘟着嘴，好似有些不满。
她不喜欢被人摸头，感觉像是把她当成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小孩子一样。但，头顶的那只大手是如此温暖，像晨曦时分初升的朝阳。
萧俞哥，是照亮她黑暗人生的希望。
他是例外，不过也只限今天，以后一定要和萧俞哥说明，她不是小孩子了…
“那个，”一只小手探到萧俞左手边，轻轻扯动袖口，“我要转校了，妈妈说要搬到X市去。”
“这样也挺好，去到新的地方，一切重新开始，”萧俞温和的笑颜更加深刻了几分，似乎真的在为小姑娘搬家而感到高兴。
“之前的事就当作一场不愉快的梦，把它忘掉吧。”
“如果又遇上那种事了呢，我……”小姑娘脱口而出，攥紧袖口的手无意识加了些力道。
“那就来找我，”萧俞打断她，“无论是打电话还是聊天软件，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帮你。”
这话对一个在上学的小姑娘来说还是太过震撼了些，以至于沉默的对视半晌，双颊飞满红云，她才羞怯的低下头，移开视线，轻轻呢喃一声：
“嗯。”
曾经遭受的痛苦说来也不是什么复杂事，也就校园霸凌罢了……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她们发泄殴打捉弄的对象。
或许人的恶意，并不讲道理，只是他人小小的不顺心意，灾祸便降临到她这个无辜之人的身上。
拉扯头发，扇耳光，锁在厕所隔间，泼水泼一些污秽的恶心的液体，撕烂衣服，言语凌辱……她们展现出所有的恶意，将她从一个正常的，活着的人变成一具丧失人格的尸体。
她只在生理意义上还活着，在外形上还是一个人，胸膛中的心仍在跳动，真正的心已经停止。
直到那次相遇，她至今还记得所有细节——灰雾的天，如同深渊的小巷，还有那些把她拖入深渊的手。
恶心到令人反胃的手捂着她的嘴巴，将呼救的声音变成呜哝的悲鸣，身后的污言碎语传入耳中，说的什么没听清，但她知道，被这几人拉进无人的巷子里会发生什么。
扒住墙角的手被打落，名为绝望的情绪充斥着内心，在这时一个声音怒斥道：“你们在做什么?”
然后她就只听到几声闷哼，随后便被声音的主人给带到巷子外，此刻天空放晴，迎着光，她看到了少年沐浴在光辉中，如同到人间专门拯救她的天使。
一切从遇见萧俞开始改变，她记得看起来比她大上几岁的少年手足无措的安慰泪流不止的她，记得他的一杯香甜的奶茶，记得他的耐心的开导，记得他一点点打开自己的心结，了解她遭受的痛苦。
然后，萧俞帮她解决了那些人，拿到被拍下做威胁的视频，在她的注视下删除的一干二净，还把那些伤害过她的女生统统关进少管所……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小巧的手悄悄松开，放过那被攥皱的格子衫袖口，顺势滑落，滑到萧俞的手心中。
看着两人仿佛情侣一样牵握着的手，萧俞挑了挑眉，却没戳破她的心思，而是默认了这仿佛告白似的小动作。
小姑娘见他没有反应，得寸进尺，靠的更近了，似小鸟依人。
“萧俞哥能请我一杯奶茶么？”
买到奶茶就告白，就算他可能不会答应，就算他们走在一起不像情侣更像兄妹，就算年龄差有些大…小姑娘的眼睛像是泛起涟漪的春水，充满期待与紧张。
萧俞看着她的眼睛，面上仍旧挂着温和的微笑，如沐春风。他回道：“好啊。”
牵着小姑娘的手，他们等在一处路口旁。
最近的奶茶店就在对面，小姑娘的心跳随着红灯的倒数越来越快，仿佛有一只欢腾的小鹿，砰砰乱跳。
在她低下头盯着人行道的砖缝时，萧俞也在偷偷的观察她。
看来好感度有些高啊…萧俞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心有所想…如果像恋爱游戏一样有个准确数值的话，是不是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了。
那么，要怎样才能在小姑娘那里留下足够‘刻骨铭心’的印象呢？
萧俞望向对街的奶茶店，作为一个喜好玩弄人心的渣男，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含义，如果没记错，当初正是一杯奶茶作为契机才止住小姑娘如同溃堤的泪水。
像她之前学校里的那些恶人一样，将所作所为再次复刻一遍？…本以为是带来救赎的天使却没想到是善于伪装的恶魔，从一处深渊掉进另一处深渊，那种绝望麻木的表情，光是想想都令人心情愉悦。
但，肉体上的痛苦不过是小意思，就算最信赖的人变成披着羊皮的狼…萧俞咂了咂嘴…感觉也就那样吧。
“往后站点，有些大车跟开飞机似的，离近了不安全。”
萧俞将她往后拉了几步，贴心说道。
又或者直接消失，变成触不可及的白月光，只存在回忆里，伴随着小姑娘一生，不管是长大、工作、结婚、生子，直至死亡的那一刻，她的心底都藏着一个人。
一想到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姑娘挖出这份美好回忆化作的陈酿细细品味，后悔没能传达出去的心意而热泪盈眶…这样的感情同样让人觉得可口啊。
他需要作出决断了，在红灯倒数完之前。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猝不及防下，萧俞被撞的向前倒去。
“萧俞！”
小姑娘的喊声在背后传来，萧俞听出她语气里的焦急和恐慌…但为什么要如此慌张呢，他不禁想到。
时间似乎被不断拉长，就像被拉扯变形的塑料软尺，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萧俞看到了自己的后背，这是个很奇怪的视角，但他却没有觉得这不合常理的地方有什么不对，或许察觉到了，但思维的反应不允许他继续纠结下去。
因为，他正不可控的向车道跌去，而旁边，是一辆飞驰驶来的红色卡车。
哪怕在萧俞的感官中时间已经变成了0.5倍速，这辆卡车的车头还是在他的眼瞳中迅速变大。
这家伙绝对超速了，是想趁黄灯几秒冲过去么，麻的，赶着投胎啊！
视线突然换了角度，像是打翻了固定机位的摄像机，画面有一瞬定格在了他身后。
萧俞看见了，迷茫的人群，小贩的推车，牵着气球的小孩，脸上挂着狞笑仿佛报复成功的青少年。
那故意推他的人…那天的小混混之一，一头绿毛不仅令人记忆深刻还格外好认。
小混混和学校里的那几个女生认识，准确来讲，那一群都是同伙，这是他后面弄清楚的，林秋也知道。
林秋…
萧俞将视线投落在绿毛的旁边，身穿一件米白色小裙子的少女身上。
她正扑向他，动作慢了一拍，黑白分明的眼中情绪说不清道不明，是恨、是悔、是急切、还是爱意，总之很多很多，理不完。
萧俞突然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比寻常伪装成阳光少年的笑容更加真实耀眼。
这样的结局，真不错啊，堪称完美！
还有什么比死在她眼前，死在她告白之前，死在曾经迫害她的人手中，死在这条马路上更好的结局呢。
多么动人啊，少女的情绪…萧俞在心中发出最后的感慨，紧接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剧痛席卷全身，就像是被压路机给反复碾压成了压缩肉饼。
倒不是什么压路机，撞他的只是卡车而已，不过成了肉饼还是有可能的…萧俞的思绪还在，只是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消失了。
就算再痛，也就只有一瞬，或许吧，也可能他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
但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四周黑漆漆一片，像是失去星星的宇宙，黑的纯粹，黑的不知深浅广薄。
如果现在他是灵魂的话，诚心恳请使者把他带走，不管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这里待着实在是太冷了，冷的他想再死一次。
……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在相关人员到场时，之前在等红灯的人自发将车祸现场给围了起来。
林秋心急，想着去拉萧俞，差点也冲了出去，但她反应慢一拍，被一边的好心人拉住，不然这一场车祸就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而罪魁祸首，那涉嫌蓄意谋杀的小混混自然也逃不掉，大庭广众之下犯案，周边全是人证。
那股上头的劲一消，绿毛便偷偷的想溜，还没等动作，便被人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萧俞已经没救了，一看就知道，死状极惨，属于是应了那句话，渣男不得好死。
他自己也明白这般行事都是遭人憎恨的恶行。
像什么假意帮助投资失败的女富商，在重新起来后将成果窃去转手卖给对头；与抑郁症的女孩聊天，以爱的名义鼓励她重新面对世界之后人间蒸发…
还有一位目盲女孩，希望他的身体别成了渣，不然就没用了。
如果还有下一世，做个好人吧…萧俞心想，灵魂在向下坠落，仿佛掉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他轻挑眉头…果然还是去地狱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