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之中灰雾散去,姜子弦终于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
没错,就是物理意义上的,从天花板的角度看见自己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做梦还是灵魂出窍了?
姜子弦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视角像是一台固定摄像头,完全被锁定在天花板上,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多次尝试无果后,姜子弦只得仔细观察起熟睡的自己。
上眼角抹着淡淡的眼影,眉间点着三瓣花钿,妩媚动人的同时显得雍容华贵,即便是在睡梦之中,少女的一头乌黑秀发也是梳理地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开什么灵界玩笑,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我?姜子弦第一眼感觉不信,认为是只是碰巧长得像罢了。
好怪哦,再看一眼!
好看哦,再看亿眼!
好眼熟,这TM好像确实是我!
一番仔细端详之后,一段并不怎么美妙的回忆从记忆海洋的深处缓缓浮出水面。
咚咚,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听得出来敲门的人力气不大,而且敲门时格外地小心,生怕引起屋内少女的不满。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该起床了。”
床上熟睡的少女没有任何回应。
咚咚,又是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姜子弦不禁感到无语。
妹子啊,你这轻声细语地能叫醒谁?敲门要用力晓不晓得,实在不行就拍两下,只好动静够大保管好使的啦。
“殿下,再不起床御膳房没饭啦!”
门外侍女的声音依然很轻柔,但这句话仿佛拥有儒修言出法随的能力,让床上原本熟睡的少女腾一下做了起来,美眸中尽是恐慌。
如果不是旁观者视角,姜子弦一定会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忍直视。
这个反应,一定是自己没错了。
只是为什么会给我看这个,究竟是我自己梦见的,还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故意展示给我看?
吱嘎——,一名身材高挑的侍女推门而入,将坐在床上哈欠连连的娇小少女搀扶下来,顺带在少女的翘臀上捏了一把。
“唔!”娇小少女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把拍掉侍女不老实的手,“你,你再这样我就要把你赶走啦!”
少女的语气配上娇羞的模样,就连在天花板上旁观的少女本人都觉得毫无威慑力。
岂有此理,让人眼睁睁看自己出糗的录像回放什么的,简直是究极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的火灵符集束弹呢?老子要跟它爆了!
在极度的愤懑之中,姜子弦的眼前光影一阵扭曲,神秘的灰色雾气将一切笼罩,浓雾散去后场景一转,姜子弦看到自己正与一位白须老者对弈。
“殿下有如此见地实是大齐之幸,可惜生不逢时,再怎么精妙的变法在眼下恐怕也是于事无补啊。”
与老者对弈的娇小少女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子,这一子看似随意,实则也很随意,因为姜子弦知道自己根本不懂下棋,说她是臭棋篓子都是在夸她。
这名老者姜子弦印象深刻,他是北域大齐的国子监祭酒,也是大齐唯一的知命境儒修,真正的合道期强者。
以前姜子弦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这老头慈眉善目的挺亲切,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敢居然当着合道期大佬的面藏棋,真是胆大包天。
这两段回忆展示的都是刚刚穿越时的经历,那时她还是大齐皇位的顺位继承人。
考虑到自己也曾风光过,顿时觉得在耿纪灵面前也应该硬气一点,最好能站着把软饭吃了。
也不知道其他几位皇子皇女如今怎么样了,到底是被佞臣们杀光了,还是靠着老祭酒苦苦周旋。
一想到大齐的另外几位继承人,姜子弦就有一种很铁不成钢的感觉。
明明大家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先把企图谋权篡位的权臣合力解决掉,反而要先在窝里斗个你死我活?
他们就是没有脑子,活该被王景明这个老狐狸耍得团团转!
一想到自己如今过得苦日子有一半要归功于这些便宜兄弟姐妹,姜子弦就躲在被窝里睡不着觉。
王景明是大齐的宰相,与老祭酒一样是合道期,但境界上却比老祭酒的知命境还要高上一个境界——归藏境。
也是整个大齐最想撅我的人……这是姜子弦对这个宰相最深刻的印象。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个老狐狸发现了我的特殊体质?
再次回想起这个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个老东西似乎打算独占自己这么个万古难得一遇的炉.鼎,没有将特殊体质的秘密泄露出去。
到现在北域那边也没什么关于圣体现世的传闻,估计这个老狐狸还惦记着她这块香饽饽呢!
眼前再次灰雾弥漫,雾气散去后姜子弦看到自己在侍女的陪同下走在园林的曲径上。
晚风吹拂过竹叶“莎莎”作响,宫灯昏暗的光芒将婆娑的阴影投射在地上,一高一矮两名少女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聊。
这次视角没有固定在某一处,而是像电影镜头那样不远不近地跟随在后面。
在两名少女的背后,一道阴影尾随其后,像冰冷的毒蛇扭动着它的躯体,灵活的缠绕在侍女的脚踝之上,而侍女却没有任何感觉,毕竟那只是一道阴影。
快跑,快点离开这里!
姜子弦想要提醒毫无防备的两人,但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使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阴影攀附着侍女的腿,一直攀援到她的腰间,紧接着阴影诡异地脱离了附着,出现在了空中,然后猛然刺穿了侍女的胸膛。
侍女张开嘴却只能发出粗重的喘息,温热的鲜血从胸前的伤口飞溅到娇小少女的后脖颈,更多的则是被刺穿胸膛的阴影吸收。
地上的阴影如泉喷涌然后褪去,从阴影中现身的是一名身形佝偻的老者,身着华贵的紫袍,枯如枝丫的手掌扣住少女的香肩。
“殿下,现在四下无人,与老臣做个交易如何?”
这个时候身为旁观者的姜子弦反而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何发展。
这三个场景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只是我当时有将周围环境观察的如此仔细吗?
难道这些场景的细节都是那团雾气根据我的记忆推衍出来的?
姜子弦知道她体内的那团灰雾原本是没有这个能力的,但如今它似乎是完成了某种进化,居然主动推衍起了这一段段记忆,并将记忆中的场景以及各种细节加以完善。
毫无疑问这都是那颗血丹导致的。
这种拿万千凡人性命炼制出的丹药,即便吃了之后能原地飞升,姜子弦也不愿意使用,鬼知道这种丹药有没有什么副作用,而且要是被策划这件事的那个势力发现了,岂不是要被天天惦记。
不知道血丹还在不在,如果还在的话得想办法把它从体内取出来才行。
应该……不会被彻底吸收了吧?
在姜子弦胡思乱想的同时,大齐宰相衣袍下流淌出粘稠的阴影,空气中的恶意几乎要凝聚成实质。
就在这时被宰相抓住的少女身体表面青光一闪,取而代之出现在宰相面前的胡须皆白的国子监祭酒。
“没想到王大人如此雅兴,竟跑到四殿下的寝宫赏月来了。”
阴影触碰到青色光芒的瞬间便冒出缕缕黑烟消散不见,似乎有阴冷怨毒的视线从空中投下。
老宰相面露不悦之色,“咱们可是有过约定的,李在明你这是在毁约。”
老祭酒笑着说:“王大人此言差矣,长公主已归附于你,这场皇位之争已无悬念,何来毁约一说?”
“四殿下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呵呵。”老祭酒拍拍手中竹简,“此刻四殿下恐怕已经身在落雁关了。”
宰相一阵沉默,心中暗骂老祭酒真是个狗东西,看似暗中与他自己合作却缕缕坏他好事,这次又用言出法随的神通将自己看中的炉鼎送出国境,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对方身为国子监祭酒,又是知命境大儒,本身就对齐国来说至关重要,甚至价值还要大于一个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长公主,实在是拿这个狗东西没办法。
老祭酒与宰相又交谈起其他内容,但传入姜子弦耳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她也被老祭酒的言出法随送到了远处。
最后姜子弦耳边彻底进入了静音模式,紧接着眼前画面一转,灰雾再次弥漫然后散去,姜子弦发现自己来到了记忆中的落雁关。
姜子弦下意识挪动一步,却差点一脚踩空落下悬崖。
脚下碎石落进深渊迟迟听不到响声,不知究竟有多深。
怎么给我传到悬崖边上,这也忒缺德了吧!
诶,等等……我好像能动力?
姜子弦后退一步,发现自己确实能自由移动。
不但能自由移动,而且有胳膊有腿,终于不是摄像头了!
姜子弦环顾四周,对这个陌生地方感到疑惑:
“这是什么地方,落雁关外面我记得没有这么一个悬崖,难道是推衍出问题了?”
“这里是你的识海。”一个冷清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吓得姜子弦一哆嗦。
谁啊,这么没素质,怎么在悬崖边上吓唬人啊?
姜子弦一回头,发现身后居然是一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或者说是曾经的四殿下。
“如果这里是我的识海,那你是谁?”
如果一个修士没有精神分裂的话,识海里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意识,所以身后这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很可疑!
“我?”宫装少女面无表情地歪歪头,伸出纤纤玉指指着凝脂般的脸颊,“我当然是姜子弦啊。”
“你是姜子弦那我是谁?”姜子弦质问对方,“我才是姜子弦,你是冒牌货,你出现在我的识海里有什么目的?”
这让姜子弦想起了《盗梦空间》的桥段,将人在梦中杀死,被杀死的人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永远也醒不过来……
太可怕了!没想到从齐国逃出生天才三年的时间,居然又要面临死亡的威胁。
泪水,不争气地溜了下来。
宫装少女提醒道:
“我倒是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如果你再不醒过来的话,你真的会变成你想的那种植物人。”
姜子弦大惊设色,“这么严重吗?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等等,你刚刚提到植物人了是吧,你还说你不想害我,我告诉你,你骗不了我的!”
宫装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冷着脸走到姜子弦跟前,掀起华丽繁琐的长裙正面,露出一双笔直、圆润、饱满的美腿。
姜子弦看到之后一愣,然后捂住了双眼。
“你这是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吃美人计这一套!”姜子弦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指缝隙里偷瞄。
不愧是按照老子的腿一比一倒膜出来的,好看,爱看!
宫装女子柳眉倒竖,抬起腿对着面前这个话痨的肚子就是一脚,将姜子弦从悬崖边上踹了下去,落入了灰蒙蒙的迷雾之中。
美人计?别自作多情了,掀裙子只是为了方便我踹你而已。
坠落悬崖的姜子弦放声尖叫,一直叫到嗓音嘶哑也没有落地,还在坐着自由落体运动。
发现这个问题的姜子弦用拳头抵在下巴上开始沉思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还要不要继续叫。
不叫吧,那之前叫那么长时间岂不是白叫了。
继续叫吧,嗓子太痛实在是叫不动了。
烦诶,要死要活就不能给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自由落体的感觉奇迹般的消失了,但眼前依然灰蒙蒙一片,像极了上古神话中天地未分,混沌未开的鸿蒙时代。
就在姜子弦无聊到抠手指头的时候,迷雾的深处突然掀起一股强烈的气浪,紧接着就是耀眼的光芒,先是从一个点迸发而出,闪烁几次后边占据了姜子弦的全部视野。
等到视野恢复时,姜子弦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脚下一黑一白两种物质相互纠缠旋转,时而迅速时而缓慢。
这是……阴阳两仪,是太极?
在两仪的纠缠之下,一股波动出现在黑暗的空间之中,虽然看不到那是什么,但姜子弦却莫名得知这是四象诞生了。
八卦对应的天地、水火、风雷、山泽紧随其后,一颗颗星球孕育而生,甚至诞生出了一颗明亮耀眼的恒星。
“这是在推演宇宙的诞生?”
姜子弦惊了,没想到除了可以推衍记忆中的细节,居然连宇宙的诞生都可以推衍出来。
似乎是为了回答姜子弦的疑惑,脚下的太极缓缓下沉,看起来像是掉出了这片初生的宇宙,姜子弦的视角也随之超脱而出,整片宇宙浓缩成一颗“水晶球”,被雄伟的高台托举着。
高台共有一百零八级台阶,最后一级台阶之下是无垠的灰色雾气。
姜子弦站在高台之上,低头看着面前这颗装了整片宇宙的“水晶球”,里面的星体静止不动,既不自转也不公转,真的是太懒惰了。
姜子弦伸手戳了戳“水晶球”的表面,发现居然可以直接伸进去,被戳到的星体挪动了一段距离。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绕着恒星公转的同时,还能自转呢?”
姜子弦感觉自己正在玩一款模拟宇宙游戏,而她就是屏幕前的那位“造物主”。
姜子弦刚有这个念头,就感觉到灰雾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祈求她的回应,随着心念一动,一只只琉璃手臂从灰雾中钻了出来,探入“水晶球”后像是影像被透镜缩小,刚好握住一颗颗星体,将其摆进响应的轨道之上。
紧接着一百零八级台阶之上纹路闪烁,玄而又玄的感觉充斥姜子弦周身,随后她便发现“步入”正轨的星体们居然开始自己旋转起来,并同时绕着明亮的恒星开始了公转。
其中一颗星体因为与恒星的距离始终,居然产生了液态的海洋,随后一缕灰雾钻入地心,星球上的生态环境开始迅速演变,沸腾的海水彻底冷却,大陆从海底升起,一直演变到大陆之上出现简单的植被,演变的过程才减缓直至近乎停止。
毫无疑问,这是跟修炼一样遇到瓶颈了。
姜子弦心念一动,便出现在了覆盖满植被的陆地之上,只是这里灵力稀缺,用来修炼都不够。
既然所有地方的灵力都如此稀缺,那么把整个星球上的灵力集中到摸一片区域不就可以了?
随着姜子弦心念一动,整个星球的灵力都开始聚焦,最终居然在一处谷底形成了一处福地,灵力浓郁程度不亚于她的凤霞谷。
如果能够将现实里的灵药带进来,那岂不是可以大量培育高级灵药?
要知道这里可没有虫害,至于其他条件都是自己一念之间就能解决的事情,大规模培育高级灵药简直不要太简单。
想到这里,姜子弦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现实,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姜子弦的视野又回到一片黑暗,但逐渐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并且听到有人在自己身体周围说话。
随着感知的逐渐清晰,姜子弦终于能够睁开自己的眼睛,即便没有一丝光亮,也能看清身体周围的情况。
这是……一副棺材?我被关进一副棺材里了?
空间狭小刚好能躺下一个人,木质的四壁以及上下两部分的设计,这不是棺材还能是什么?
再听外面的谈话,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棺木也听得格外清晰,这并非是因为棺外之人说话声音大,而是姜子弦的感知变得极其强大。
棺外交谈的是两名男子,一名听声音比较沉稳,另一名听声音则格外文雅。
“唉,你说你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小生刚刚救回小生的家人,就失去姑娘这么一位志同道合的同门。徐兄,这事全都怨我,要不是因为小妹连累,姜姑娘也不至于躺在这副棺材里。”
“陆兄节哀,这事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那群邪修太可恶,我们一定要为姜师姐报仇。”
“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我师父他同样赞赏姜姑娘以身殉天下的觉悟,已经联系了内务堂在凤霞谷进行悼念。”
姜子弦听得一愣一愣的,突然听到两人“吸溜”一声,似乎在喝什么东西,紧接着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可惜姜姑娘走了,她这瓶仙人醉只能由咱们陪她喝完了。”
“正是如此。”
吸溜——!
仙人醉?他们在喝我的仙人醉!他们居然趁我不再偷喝我的酒,实在是欺人太甚!
姜子弦气得浑身发抖,整副棺材都跟着抖动起来。
“徐,徐兄,你看这棺材是不是动了?”
“哈哈,陆兄你别开玩笑。来,咱们再干一杯,我还从没喝过如此美味的佳酿……卧槽,师姐的棺材真动了!”
在二人惊恐的目光中,在棺中躺尸两天的两天的姜子弦掀棺而起,大声呵骂:
“你们两个逆子,竟然偷喝老子的酒!”
整个房间空气中的气氛突然一滞,随后两个凄厉的惨叫传遍整艘仙舟。
“救命,有人诈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