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狭窄的房间中,一名少女正坐在桌前敲着键盘。
屏幕前微光映照,隐约能辨认出她白净的脸庞。
“零星的火光终将散尽,一如她寥落的命运。
预言之人、大陆首席魔剑士、最后的驭龙使、救世的圣女...恰似那些毫无道理的沉重期许一般,她毫无道理地倒下了。
‘或许,这样也不错。’
行至终点之际,她解脱似地阖上了眼。”
“哈啊——”
操控鼠标点下“发布更新”的按钮后,云泠终是如释重负般地伸了个懒腰。
“也不知这章反响会如何...”顺势靠上椅背,少女凝眸望着天花板,纵是一向自认淡漠的她,此刻内心也难免泛起了几分涟漪。
毕竟,她可刚刚才给自己这故事中的一位重要人物判了死刑,还是怎么都救不回来的那种。
说实话,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可惜。
——明明之前花了大量篇幅着墨于这位“救世圣女”的成长轨迹,结果今天写着写着就忽然灵光一闪,不顾大纲地临时给人家安排了个便当环节。
依照常理,这种明显就是纯纯恶心读者的行为必然会迎来褒姒的结局。
倒也不是说怕...入网文这行一年来,她云泠扑街无数,褒姒了就褒姒了,事到如今也不缺这一本。
只是这次...她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书友的评价都不错,论成绩更完全是之前的数倍,眼瞅着就要破掉自己扑街的魔咒...
如今却估摸着就要被自己这“灵光一闪”给作死了。
嘛,多少还是会有点挫败。
但拜托,这种发刀桥段,真的很难拒绝诶!
“或许这也是我一直扑街的原因吧...”
脑洞没有,套路不愿意学,还老是喜欢一意孤行。
文笔不好,构思一陀,“为爱发电”倒是挺积极。
望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云泠自嘲地干笑一声,回正身子,随手扣上了笔电。
虽然想得洒脱,但她终是没勇气去看看最新章节底下的评论。
所谓眼不见为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大晚上的,情绪过激对心脏不好。”
云泠自言自语着,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水声渐起,热气氤氲了玻璃。
夜的确深了,约莫20方的出租屋内,除开卫生间依稀传出的簌簌声响,便空余幽深的寂静。
少顷,那唯一的水声也止息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少女低声的哀嚎。
“呃啊...怎么又这么长了...”
洗手台前,云泠用毛巾轻轻打理着快要及腰的长发,看向镜中的眼神满含无奈。
大概是在两年前,她突然发现,自己头发的生长速度似乎异于常人。
特别地快。
嘛,虽说她是喜欢长发没错啦。
但长发打理起来也是真的很麻烦欸。
“明明上个月才去剪过...”
“等会——”
一面梳着头发,一面盯着镜子,云泠蓦地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一转。
“依依姐不会又悄悄给我下套了吧...”
盯着自己手上的桃木梳,少女不由得微微鼓起双颊。
仔细想想,自己发现异常,恰巧就是在启用这梳子没多久的时候。
若较真起来...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嘛...”
还未待多生怀疑,云泠又连忙拍了拍脸,将猜忌统统都抛出脑外。
柳依依...逃到这个城市的几年,一直都是她在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
多年下来,就算说是自己的亲人也不为过。
当然,她平时的性格确实有点恶劣就是...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吧...”
毕竟,这梳子是柳依依留下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物件。
“真是的,消失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思至烦心处,云泠不禁用力摇了摇脑袋。
可她旋即也心知埋怨无果,只得轻叹着将目光自那梳上收回。
目光流转,最终停驻在镜中少女身上。
净白的俏脸边上垂落着几缕青丝,或是水汽缘故,即便刚用毛巾擦过,也依稀可见些许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往中心去,则见得一双淡粉色的明眸,甚是惹眼。
看着看着,云泠不觉有些恍惚。
这些年来,自己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自从柳依依同父母一般,顾自留下一纸信笺便突然消失后,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曾几何时,她还并非如此。
没有那头控制不住的长发,也没有这双罕见的眼睛。
被父母勒令只准留到齐肩的短发,黑亮明澈的双眸,这才是她印象中自己的模样。
恰似镜中这位少女一样。
“唉。”
叹息着自己的命运多舛,云泠埋下头冲了把脸,暂时驱赶走了脑内杂思。
她分毫未曾察觉到,镜中映像并非是她追忆所幻想出的产物,而是基于客观的现实。
“日子还是得过,生活还是得继——哈啾!”
倏地,脑袋上方好似生出一股冷气,意料所不及间,教云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下意识地欲要抬头去寻那源头,却惊觉那冷气像是忽然化作了某种实质。
阴冷的触感、针扎般的刺痛。
云泠这才意识到,有谁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谁?!”
理所当然地,少女带着惊怒的发问并未得到任何回答。
见对方没有回应,云泠紧咬着唇,掂量了下两人间的力量差距后,缓缓举起了双手。
“钱都放在床头那个柜子里,第二格抽屉。”
仍然没有反应。
那大手好似一件精密的机械,未曾因为任何话语而产生动摇,甚至连抖都没有抖过。
结合起那冰冷得彻骨的触感,云泠丝毫不怀疑这位不速之客下一秒就能让自己血溅当场。
钱也不要。
呃啊...不会遇上那个了吧。
——记得最近在网上看到过,自己这片区域发生了好几起入室杀人案。
凶手的作案手法很残暴,冻僵而亡、烧灼至死,抑或是腰斩,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更诡异的是,案发现场没有失窃、受害者之间更是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也就是说,凶手没有明确的作案动机。
愉悦犯。
当时的云泠在看完报道后,立刻猜想到,凶手大概率是愉悦犯。
没有任何目的,单纯只是为了享受犯罪行为带来的愉悦,最难以理喻,最为可怖的罪犯。
想到这些后,云泠也不是没有想过搬家,但出于侥幸心理和生活的拮据,她最终只是简单加固了下防盗措施。
譬如换一把更贵的锁之类的。
然而事实证明了,这只是徒劳无功的尝试。
“则,早知道就...”
早知道就该咬咬牙搬走。
云泠蹙紧了眉头,悔恨、不甘的情绪盈满心头。
但随后她心绪又是一振。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明明还有许多事都还没做成,怎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想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云泠思绪飞速运转了起来。
说起来,这人只按着自己的脑袋,不制住手脚,也不急着下死手。
果然和猜想中一样,是个愉悦犯吗。
是在思考用何种形式作案,还是正享受着这种作恶的快感?
不,无所谓,既然对方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那就还有转机。
记得卫生间里的玻璃质量挺差的,如果能打碎...
或许,云泠的危机应对能力其实还过得去。
只可惜,现实往往不顺人意。
少女举起的双手还未成拳,脑袋上便先一步传来巨力,竟强行拉着她抬起了头来。
头发被拉扯传来的刺痛教云泠忍不住要闭上眼。
但她终是没有循着本能这样做。
因为在那视线自然而然聚焦之处,那镜中所映出的景象,对她来说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银色的长发,耀金般的双眸,精致的面庞虽稍显陌生,却于冥冥中又透露出一股熟悉的意味。
“奥...奥莉维亚?”
云泠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这般相貌,赫然与那方才被判了死刑的,自己故事中的主角有七八分相像。
凶手刚好和自己创作的形象有相似之处...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呵。”
仿佛是在回应她一般,镜中人发出了一声轻笑,好似嘲讽,又像不屑。
紧接着,那俏脸只一瞬间便变得苍白、扭曲,沾满血迹。
卫生间内的灯光随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镜中人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了一丝僵硬的弧度。
“赐死于我,好玩吗?”
沙哑的嗓音落下,灯光彻底熄灭了。
满溢绝望的黑暗中,云泠依稀看到,一缕猩红的鲜血逐渐从镜子边缘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