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森伯格和凯尔的这次对话，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
后面海森伯格说了些什么，凯尔都没仔细去听了，只记得个大概。
其中少不了细数凯尔创造一次次的逆转奇迹，以及那些高官权贵们如何瓜分胜利果实。
还有什么“地狱才是你大展宏图建功立业的地方”，什么“无数的胜利和战利品在等带着你”，什么“人不为己，天竺弟妹”之类，没什么营养的话。
对凯尔来说，最大的打击只有一个。
为何而战？
为了光明与正义……吗？
为了守护……谁？
为了金钱和权力，而且还是别人的金钱和权力——这个好像才是真实。
就算凯尔不会被海森伯格拉拢。
就算凯尔不会栽赃陷害塞西莉亚。
但他的信念已经切实地被动摇了。
“想不到啊，连朕都无法撼动的钢铁意志，竟被一个如此卑劣懦弱的人类击穿了，呵呵……有趣。”
“你少来幸灾乐祸！”
布丽姬特就在隔壁，她不仅听到了内容，更感知到了这番对话在凯尔身上的影响。
意志是驾驭混沌的唯一手段。
当意志发生动摇时，混沌就不再受控制。
要么“开摆”无法发挥效果。
要么蠢蠢欲动，试图摧垮意志与理性的约束。
在凯尔的身上发生的情况是前者居多。
原本在凯尔身上处于活跃状态的混沌能量开始进入“消极怠工”状态，浪潮涌动的大海变成一潭死水。
这意味着，凯尔现在的精神状态是“迷茫”而不是陷入某种极端情绪之中。
对布丽姬特来说，这可并是她想要的不“有趣”情况。
凯尔现在确实还没有从打击中缓过来，有些自暴自弃。
哪怕布丽姬特跨坐到了他的身上，凯尔也是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在你看来，我现在的样子就跟个傻瓜一样。”
“呵呵，不是现在，从一开始就是。”
“对哦，你好像说过……”
布丽姬特此时也没有了平常那种盛气凌人，而是像小鸟依人般将头靠在凯尔的胸口：“那你还记不记得，朕也说过，傻瓜才能成为英雄？”
当魔王是魔王的时候很可怕，当魔王表现得不像魔王的时候，更加可怕。
尤其是对于现在的凯尔。
凯尔自己也知道，现在是他内心最脆弱的时候，因此也警惕起来：“少来这套……我不需要你来安慰，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可是，朕想陪陪你嘛。”布丽姬特撒娇似的说道，手指在凯尔的胸前来回划动，仿佛在试图撩拨他的心弦。
凯尔知道，布丽姬特肯定想要趁机“进攻”，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走。
他让自己尽量冷淡：“这种调调不适合你。”
“那么，我们就随便聊聊吧？比如……呵呵……”
“你要能最后忍住不笑，我说不定还能信你点。”
当布丽姬特“呵呵”的时候，凯尔已经感觉，这绝对不是什么“随便聊聊”了。
“你知道，当朕降临角斗场的时候，‘聪明人’会怎么做吗？”
“怎么做？”
“投降，求饶，稍微对自己实力有点自信的，会象征性地和朕过两招之后，再投降求饶，朕也会出于尊重，放一条生路。”
“没什么区别嘛，而且听起来，你好像不是第一次下场了。”
“当然，身为王，如果不偶尔有所表示，就会有记性不太好的宵小之辈试图僭越。”
“哈……被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傻了……”
凯尔自嘲地笑道。
当他见到布丽姬特下场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输定了。
但认输和求饶的选项，却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凯尔的脑海中出现过。
“是啊，很傻，但很有趣，特别是朕让你‘继续’的时候。”
这个凯尔当然记得，吃了没听全规则的亏。
“我记得你说过，那时我就已经赢了，对吧？”
“对，但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你居然真的再次向朕冲杀过来了，哈哈……”
尽管布丽姬特并没有嘲讽的意思，但还是让凯尔觉得不爽：“不然呢？”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那是朕的‘客套话’，或者叫‘台阶’，意思就是，你已经得到了朕的认可，自己认输，朕会饶你一命，包括朕说‘你不该只有这种程度’，其实也是一个意思哦。”
“你说这些谁懂啊……”
“聪明人听得懂，懦弱的人就算不懂，也会这样去做，但你这样的傻瓜，哈哈……”布丽姬特说着，指尖从凯尔的鼻梁上扫过“实在是太有趣了。”
也就是说，从两人交手第一招之后，布丽姬特就在戏耍凯尔了。
这么一想，凯尔就更觉得“冤”。
“所以，戏弄一个傻瓜很好玩吗？”
“不，朕只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敢对朕挥剑，是什么，让你即便燃尽生命，死战到底，也不求饶认输。”
别说布丽姬特，凯尔自己都不知道：“嗯……大概就是因为我傻吧。”
“朕之前也一直觉得，是那些教会的洗脑和谎言，但现在，朕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没有什么原因，你就是单纯地不想求饶，不想认输，你想要与朕死战到底，仅此而已，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只是你出于你自己的意志，你的本心。”
本心——有一次听到这个词，凯尔感慨良多。
与布丽姬特决战时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无关什么光明与正义，也不是为了名利权势。
杀了她，杀了魔王——凯尔记得，这是他那时唯一的想法。
然后，他舍弃圣光，燃尽性命，战至最后一息。
想通了这些，凯尔忽然有种释然：“哈……我真的……太傻了……”
他差一点就把“谢谢”说出口了。
但布丽姬特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在凯尔精神有所松懈的瞬间，魔王突然发难。
布丽姬特的身体突然往前一蹭，从原本靠在凯尔胸口的位置，一下子窜到了他的面前，与凯尔四目相对。
“不过，朕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什么事？”
“‘梦’中的那句‘我爱你’，是你的‘本心’吗？”
这个问题，凯尔本该毫不犹豫地说出“不是”。
但看着眼前布丽姬特那明艳的笑靥与娇艳的朱唇，凯尔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场“梦”中，一时竟有些恍神。
直到布丽姬特再次询问。
“亲爱的，你的答案呢？”
“我拒绝回答。”
一个利落的否定，现在的凯尔已经有些说不出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