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的休庭之后,审判继续节奏与上午的庭审没有什么区别。
随着一条条的指控被否定,前来围观这场公开审判的民众们已经散去了一多半。
不过,仍有数千民众饶有兴趣地想看到最后,毕竟以前还从来没有人能够从圣光教会的公开审判中无罪获释。
而人们议论的话题也不再释案情,而是……
“我看最后这人怕是要无罪释放了。”
“呵呵,真要是无罪释放,那教会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嘿嘿,说到底,在这一片还是贝格萨斯商会的势力更大啊,”
“我看也是,估计就是贝格萨斯商会和教会之间什么事情没谈妥,所以整点事出来。”
“那不就更有好戏看了,得亏我等到现在。”
这些远在看台上的,凯尔却听得一清二楚。
或者说,有个人希望他能听到这些。
是布丽姬特,她悄悄使用魔法,将远处的声音传导到凯尔的耳边。
这些议论自然是让凯尔心烦意乱,他小声提醒道:“你能小声些吗?”
布丽姬特却反而露出不解的表情:“是吗,朕还觉得,这些可以稍微缓解无所事事的烦闷。”
尽管按照目前的情况继续下去,凯尔有很大概率会无罪释放,但他很清楚,这不是因为“公正”。
现场这些观看者们也是同样。
没有人在意证据,也没有人在意是否存在真正的公正,人们在意的,只是结果,以及有无可以作为谈资的“爆点”。
在人们看来,这早已不是什么公开审判,而是两大势力之间的拉扯交锋。
所有的罪名和证据,不过只是用来讨价还价的筹码。
公正?正如布丽姬特所说,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这场审判就跟本不该出现。
在人们看来,这只是两大势力以“公开审判”的名义所进行的角力。
“事情没这么简单。”
凯尔扫了一眼坐在审判官旁边的海森伯格——他依然面带微笑,信心满满,丝毫没有因为诸多指控不成立而感到紧张,仍是一派胜券在握的从容。
“朕知道,他在等待。”
布丽姬特也是同样信心满满,似乎已经看穿了什么。
“等什么?”
“等日落。”
“日落?”
凯尔不解,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空。
虽然看不见夕阳,但湛蓝的天空已经呈现出了橘红的色彩,距离日落确实已经不远了。
“如果真的日落了,那今天的审判就该结束了。”
“呵呵,你觉得以现在的情况,可能吗?那位老先生,已经有些上头了哦。”
顺着布丽姬特眼神示意的方向,凯尔第一次仔细看向主审卢瑟主教。
这位老审判官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脸色铁青,时不时按着熊胸口,呼吸急促,看上去有些难受。
很显然,卢瑟主教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凯尔说道:“除非这老爷子想死在审判席上。”
布丽姬特却反问道:“难道不会吗?”
这一问,凯尔还真不好回答,不由得眉头一紧。
因为卢瑟主教的固执人尽皆知,如果说审判席是他的战场,那老审判官也有着死战到底的觉悟。
被告没审出个所以然,作为主审的巡回审判官自己猝死了——这种事请要是真发生了,那绝对是能够被狠狠记上一笔的圣光教会重大耻辱事件。
这想必就是布丽姬特期待的“有趣”发展吧?
但很快,布丽姬特就摇了摇头:“不,还是差了一点点,这位老爷子好像还不想死的样子,或者说,他还有不少的利用价值,有人不希望他死得如此草率,因为这样的人,自有他的利用价值。”
布丽姬特的目光一直都锁定在为圣光教会的高阶神职人员准备,靠近主审席的特别观摩席,以及哪位看上去状况越来越不妙的老审判官。
现在,卢瑟主教非常难受——身体与精神都是。
眼看指控一条条被驳斥,作为审判官的卢瑟主教现在心急如焚。
老审判官按着胸口,拿出一个小药盒,把白色的药片含在嘴里。
卢瑟主教的年龄毕竟已经达到了人类魔法师的理论极限,而且心脏一直都不是很好,现在眼看审判进行得如此不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从来没有被告能在审判庭的公开审判上被无罪释放,卢瑟主教自然不愿意成为这个“第一”。
何况卢瑟主教本就非常要面子的人,他可不想晚节不保,在自己的生涯中留下污点。
哪怕能定罪一条,老审判官也算是有个台阶能下。
难道我真的错了?难道这小子真的是无辜的?
不,不可能!我当了快三百年的审判官,从来没有叛过冤假错案!
没有人能够逃脱制裁!
尽管老审判官极不甘心,但现在,几百条罪名目前没有一条成立。
剩下的大多数指控估计希望也不大,因为大多都是近期的事件。
现在贝格萨斯商会为了给凯尔辩护,连十几二十年前的账目和凭证都翻找整理出来了,近期的自然更不在话下。
随着剩下的指控越来越少,卢瑟主教已经越来越慌,心脏开始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翻阅卷宗,却感到胸口一阵绞痛。
卢瑟主教并没有意识到,除了被动的局面,年龄和情绪之外,还有其他东西在推波助澜。
海森伯格的目光开始变得犀利起来。
他看了看老审判官的水杯——差不多到量了。
他趁着老审判官不注意,往他的杯中加入了一点点的“料”。
不致命,但足以让这位老审判官无法再继续坐在主审位置上。
接着,海森伯格又看了一眼天空,扫过老审判官胸前的真实之眼,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接着,海森伯格装作关切的样子,侧身凑近,提醒道:“卢瑟老爷子,日落了。”
不出所料,卢瑟主教执拗地说道:“日落又如何!接着审!今天必须有一个结果!”
“老爷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你这叫什么话!老夫好得很!呃……”
“老爷子,身体要紧,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不可能,公开审判从来不会隔天!老夫今天一定要审出一个结果来!你别管,就剩这点了,我……我撑得住……撑得住……撑……呃咳咳……”
卢瑟主教说着,不知为何,想要站起身来,但脚下却站不稳,整个人沿着座椅滑倒了下去。
很显然,老审判官嘴上还想坚持,但是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一旁的海森伯格连忙将卢瑟主教扶起,只见老审判官口中喃喃自语,空挥着手臂,但是腿上却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这时,位于波尔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于是率先起身,快步从观摩席走到主审席旁边,从另一边服主卢瑟主教,并表示关切:“卢瑟主教,您没事吧?能行吗?”
卢瑟主教本来就不太被年轻后辈待见,现在波尔亲自关切,他自然是更加感激。
“谢……谢谢……大主教……关……关心……我……我还……呼……呼……”
卢瑟主教按着胸口,说话已经不利索了。
“卢瑟老爷子,您可要撑住啊!牧师!医生!赶紧过来!”塞西莉亚紧跟着也赶了过来,从后面架住老审判官。
三人合力,总算是把老审判官勉强扶起,坐回了椅子上。
这时,看台上的民众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投来或关切或好奇的目光。
卢瑟主教注意到了这一点,更加紧张:“你……你们好意……老夫……老夫心领了……我……职责……职责……”
老审判官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清了,但是嘴里还在念叨着“职责”。
塞西莉亚也觉得不妥,建议道:“现在已经日落了,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先让老审判官休息?”
卢瑟主教仍然拒绝:“不行,职责……职责……要紧!”
眼见时机成熟,海森伯格开始发力:“卢瑟主教,您是教会的栋梁。可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叛徒倒在这里啊。”
“但是……职责……”
“如果您信得过我,那就把剩下的工作交由我处理,如何?”
“你?”卢瑟主教迟疑了一下,随后连连点头“好……好……交给你!”
说着,卢瑟主教用颤抖的手,取下了脖子上的“真实之眼”。
他本来想挂到海森伯格的脖子上,但无奈体力已经跟不上了,挂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只好将护符拍在了海森伯格手中:“交……交给你了……”
这时,圣光教会的疗愈牧师,医生,还有抬着担架的工作人员也到来了,一群人将卢瑟主教抬上了担架,目送他被抬出了会场。
海森伯格握紧手中的“真实之眼”,脸上略过一丝笑意,但很快收起,然后将这个作为审判官信物的护符高举:“现在,由我接替审判官担任主审,审判继续!”
民众们对此并无意间,刚才的事件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场剧目中的小小插曲。
布丽姬特笑而不语。
随着真正的“主角”登台,这场名为审判的闹剧的高潮部分,终于要拉开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