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昕在前往维新派某处据点的路上,虽说这样的行动他早已习惯乃至麻木,但刚才志安的一番话却犹如乌云团团压在他的头上,使他脑袋一阵昏痛,身体乏累。
姑娘静静地跟在身后,凝视着他胸前的伤口,“伤在流血哦。”她看向剑昕,茫然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游离的关怀。
“啊。”剑昕随性应了一声,手放到“村雨”的刀柄上,随即他的手掌变得通红,伤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剩下淡淡的疤痕。
剑昕瞥向刀刃,刚才白得耀眼的光泽似乎暗淡了一些,与之暗淡的还有他脸上的神情。
“真惊人呢。”姑娘凑身上前,细嫩洁白的手抚过那道疤痕,“伤真的全部治好了吗。”她露出淡淡的试探的微笑。
“嗯,大概。”剑昕拨开她的手,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加冷漠。
“看来还有看不见的伤口呢。”姑娘加快脚步跟上去。
安静和孤独始终笼罩着这两个人,不是共同的寂冷,而是各自的迷雾。剑昕不知道这样的杀戮要持续到何时,姑娘不知道如今何处是她的寄居之处。他们共同的是,都是这个时代下一只渴望出逃的迷途鸟。
片刻后剑昕停在一个客栈前,转过身面对姑娘,“以后你就住在这。”
姑娘望了望眼前的客栈,和民间的并无两样,“知道了你们的藏身地点我还能活下去吗。”
“只要你不说的话。”
她微微屈身点头,和剑昕走了进去。
他们两个一进门,老板娘立即注意到了,朝剑昕挥了挥手,“过来。”
“刚才应该有人来说明情况了。”剑昕亮出身份牌,往后看了看姑娘。
老板娘顿悟,“是的是的,”随即走到姑娘身旁,“往后你就在这工作了。”
“工作?”不等她反应,老板娘拉起她的衣襟,“我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就开始工作了。”
剑昕朝老板娘点了一下头,然后去往二楼的房间。
偌大的昏暗房间内几乎空空如也,散发着阵阵霉气,只有被褥在地上随意凌乱着,角落的破旧桌子上有一张粗劣的纸,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
剑昕关上门,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光线全部消失了,黑暗将他笼罩,困意才随之袭来。倒不如说是黑暗接纳了他。
他坐在墙边,依靠怀里的“村雨”撑起身体,陷入了浅浅的睡眠。
没过多久,剑昕睁眼瞥向门边,一个身影随之显露出来,“好敏锐的感官,”是刚才收拾残局的带头的黑衣人。
“邹游,有什么事吗。”沉重的眼皮不断压下来。
“明知故问,”邹游打开门蹲在他身边,“那个姑娘的情况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原名雪棠,是一个没落士族家的大小姐,家族的立场不明,无法保证她的安全性。”
“好迅捷的情报网。”邹游看着剑昕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过她确实是个少见大美人啊,你有眼光。”随即痴痴地笑起来。
见剑昕没有回答,邹游拍拍他的背膀,“别这么正经嘛,怎么处置暂时由你决定,目前我们认为她构不成威胁。”
“走了。”他推开门,“对了,过几天还有任务你没忘吧。”
“嗯。”剑昕缩了缩身体,合上了眼。
“好好休息吧。”邹游离开了。
剑昕太累了,陷入了难得的沉沉的睡眠。他感到黑暗和冷始终环绕在周围,身体不由得颤抖。虚空中有一支短刀探来,他下意识摸挂在腰间的“村雨”,却只有抓空的感觉,惧怕使身体的颤抖不断加剧。
无助中一股沁人的百合花香飘进剑昕的鼻子里,身体突然被厚重感包围,暖流在肌肤上涌动。
温暖的感觉使剑昕不愿醒来,就算知道这是不同寻常的,但他宁愿永远沉溺在这温柔乡里。
早餐柔软灿烂的阳光缓缓地探进剑昕的眼皮里,温暖湿润的鼻息扑在他的脸上,他猛地睁开眼睛,不等反应手已经自己去拔刀,身体也弹跳起来。
等到他看清眼前的一切,刀已经架在雪棠的脖子上,令他惊异的是雪棠脸上并没有面对死亡时恐惧的神情,更多的是不解和可怜。
剑昕凝视着她的眼睛,干涸而湿润,易碎和坚毅诡异地结合在一起,“请问我犯错了吗。”她低头,“村雨”闪着阵阵光泽,渴望着嗜血。
“不,抱歉。”剑昕收起刀转过身,才发觉自己喘着粗气,背上披着一件外衣,上面有淡淡的花的图案。
“这个?”
“请不要在意,”雪棠挽了挽他的胳膊,示意他转过来,“你昨晚一直发抖。”
“是吗。”剑昕把外衣轻轻拿下来。
“不介意的话暂时披着吧。”雪棠说道。
剑昕将外衣简易折起,在手里稍稍停留片刻,留恋了一下花香,就递到雪棠面前,“不用了,谢谢。”
雪棠点了一下头,没有过多言语将衣服收回。
雪棠注意到剑昕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下意识看向他胸前的伤口,黑色的淤血从里面流出来。
“怎么回事,以前从来……”说罢他又要去握“村雨”的刀柄。
雪棠见状抓住了他的手,“请等一下,我觉得还是不用那个为好。”她撇了一下嘴角,“有纱布吗?”
剑昕脑袋顿时空白,这种东西平时自己根本不用。
“等我一下。”雪棠小碎步跑下楼,不一会儿拿来了纱布。
“请转过身。”剑昕看着眼前的女子卖力扯着纱布的情形,竟听话地转过去,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做。
剑昕将衣服从肩上扯下一点,雪棠凑上前来,将衣服再往下拉了拉,用纱布轻轻地在肩膀上转圈。
包扎了有一会儿,雪棠突然开口,“据说杀死的人如果有极大的怨念,他所造成的伤口就无法愈合呢。”
她感觉到剑昕较重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应该早就无可救药了吧。”他的脸上倒是舒张了,无奈充斥期中。
“是吗。”话语中没有任何的责备,“那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剑昕心里咯噔了一下,吸了两口气,“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想杀人,所以就杀了吧。”
“没有其他的理由吗?”
“用那群人的话来说,是为了新时代的来临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雪棠手中的动作停了,“稍微忍耐一下,”她用手抓住纱布紧紧打了个结,“我不是很熟悉,只能这样了。”
像是回避问题般,她往后退了退,眉头略微皱着,“你还真是纯粹的怪物呢。”她的眼圈红了,眼眶里更加湿润。
雪棠的反应令剑昕感到诧异,但这个女子身上的问题已经够多了,他没有深究。
“怪物。”剑昕嘴里回味着这个词,嘴角往下笑了笑,“杀死人的时候他们时常这样叫我呢。”
雪棠紧紧抿着嘴,像是强忍着情绪,片刻后走上前,抓住剑昕的手往他腰间的刀伸去,看到手放在剑柄上后,望向剑昕,脸上刹时失去了生机,一片黯淡,就连刚才红红的眼眶也失去了颜色。
雪棠将脸贴近,剑昕注视着她干枯殆尽的双眼,仿佛灵魂已经消失了。
“请,杀死我吧。”她用截然不同的语调说道。